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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多了

时间：2018-06-16 15:02:20 作者：来源: 查看：0次

想多了
文/眭张芸
天气很好，没有过于强烈的风。雪鸮低低地在快要解冻的湖面上盘旋，翅膀刮破空气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听起来十分刺耳——冬天将要过去了。
孤儿院来了一个小男孩叫尼布斯·雅吉克，他长得瘦小，头发不像其他野孩子一样乱蓬蓬的，相反，亚麻色的短发服帖地铺在头上，脸上没有太多的雀斑。他眼睛水灵得像瓦尔登湖——艾柯布太太曾这样形容（尽管她没有去过那里）。总而言之，是一副好皮囊的样子。他的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父亲是个自诩艺术家的穷光蛋，一个月前去森林里画雪景，遇到雪崩，也死了。
来迎接小雅吉克的是艾柯布太太，她穿着去宴会时的礼服，脖子上挂着叮叮呤呤的项链，衬得她那便于东张西望的长脖子更长了。雅吉克眼神好奇地打量着这幢孤单的建筑，目光又落到了艾柯布太太身上，随之眼睛一亮，咧着嘴问到：“太太，请问你的脖子会像杰克的藤蔓一样把你的头举过天吗？”问完后他又觉得有些不妥了，红着脸抱歉了一声。艾柯布收回了原本要拥抱男孩的双臂，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与厌恶，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温和亲切地回道：“哦，可怜的孩子，你想多了呢！”接着，她俯身向前与那些送雅吉克来的人打着谦词。
这个男孩在孤儿院的处处反映了他的“特立独行”——失去双亲从不伤心，说着一些神鬼的无稽之谈；和苹果树经常愉快地“对话”，哼哼地唱着孤儿院没有教过的歌；总有一万个问题抛出来且没有人会回答……这使得雅吉克一个朋友也没有，不过他自己并不是很在意。
连续一个月，他吓走了三十六个原本想要领养他的人：一次，埃劳夫妇来到孤儿院，艾柯布太太又是那一身盛装，他让雅吉克画画给夫妇看，他雀跃地一边画一边介绍：“先画一棵大树，没错他就是我的好朋友苹果树先生，它经常告诉我许多它的见闻，因为它在午夜会飞、会跑……”埃劳夫妇的脸色从欢喜变成了恼怒，他们觉得小雅吉克是在占用他们的时间说白日梦话。堆满假笑的艾柯布太太也装不住了，她用尖锐的声音叫道：“小雅吉克，你一定又想多了，树不会动！”埃劳夫妇显然很满意这个说法，他们不喜欢太会多想的孩子，这样会难以调教。艾柯布太太尴尬地将雅吉克的那颗高昂的、喜悦的头按向身后。
瑞吉院长听说了这件事，他命令艾柯布太太将这个惹事生非的男孩带来面见他。瑞吉院长有着和他的虚荣心成正比的大肚子。当雅吉克一见到他时，就忍不住地问他的红鼻子是不是樱桃变的。
“麻烦的小东西，你叫什么？”瑞吉伸出他油腻的肥手，示意他坐下。
“尼布斯·雅吉克，先生。”他一坐下就开始晃动自己够不着地的双腿，亚麻色的头发使得他看起来温顺无比。
瑞吉盘了盘大肚子，“这真不是一个好名字。”他又摸了摸口袋，取出一杆烟，“以后你就叫德塞·雅吉克吧。”
艾柯布太太一听，喜笑颜开，连连夸赞，“先生，这真是一个好名字，一个属于可爱又懂事的男孩的名字。”
“我不喜欢，先生。”雅吉克咬了咬下唇，憋出一句。
“呀！小可怜，这个名字可好……”艾柯布太太吃惊极了，过于浮夸的表情使她变得滑稽无比。
“先生，还有我想提议您将院子里苹果树的冻土翻一翻。”男孩稚嫩的声音无比鲜妍清晰。
吸了一口烟的瑞吉院长觉得权威受到了别人挑战，一下暴起。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艾柯布太太的身体也随之一抖，只是雅吉克还是在晃着双腿——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的情绪。
“小鬼头，苹果树的死活不用我们操心，还有你那倒霉，令人作呕的父母全都死了，才不是什么精灵请他们作客——意思是他们真正地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所以，见鬼的一切都是你想多了！想多了！”烟草的味道混合着他混浊的口水到处乱喷。
雅吉克的腿不晃了，只剩瑞吉的大肚子在大幅度起伏。
艾柯布太太决定打圆场，毕竟如果瑞吉院长再次发火，她的工资可就不保了：“亲爱的，都是你想多了，小德塞，快想想今天的晚餐吧！是美味的干面包，你一定很喜欢！是吧，小德塞？”
男孩回答了一声：“好”，阳光照不透他脸上的空洞——那双眼睛骤然无光了，头没有被按住就压得很低。
雅吉克变得“正常”，他正功地融入其他儿童的小群体，没有人提起他之前的不对劲，这让那些行为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不久，在春天正盛时，有人领走了德塞·雅吉克。艾柯布太太对那户人家吹嘘着他们领走的是全院最好看，最听话的男孩。
瑞吉院长对雅吉克说道：“春天来了，别惦记着那棵苹果树了。我是说，小子，你的好日子来了，不要再想多了！”
那户人家的汽车一开动，瑞吉院长取下帽子挥着，同时艾柯布太太也舞着手帕。
苹果树的土冻得太硬了，于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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