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

1918 江骁宇
时针催促万物。
调好齿轮的时针敦促着每个生灵向前爬行。流沙从沙漏的小孔不停歇地向下冲刷着惫懒的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闹铃把人推到如山的未完成面前，你没有选择，埋下头去。每天面对着沉重的压力无法停歇时，唯一能给我庇护和短暂安宁的，是文字。

时间从未催促文字。
听任它慢慢泻下的墨汁在纸上细细地渗透，风干成为永久的印记。于是找一个阳光慢慢洒下的中午，从校园的时间表中溜走，重新捡起笔来。马不停蹄的作业之洪流坡堤之时，端正地坐在座位或斜跨在窗台，倒像是一种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从容；渐渐沉入文字的水底，不说作业，就连自己的呼吸都会被忘记。笔尖写出一个好词或是一句很早就想说出的话时，整个世界的阳光都像金箔般跳舞，空无一人的教室顿时亮亮堂堂。纵身跃入时间的裂缝，短暂的来一次呼吸，风也在吹，鸟也在叫——我是自己的君王。合上笔盖，像不像一员大将收起剑鞘时的得意和威风？
有时候倒是写不出文字，但正如太阳底下总有荫庇，捧起一本散文，在过道吹吹风，或者在教学楼兜兜转转，也能从沙漏中得以喘息。那里的文字，是无比可爱的，是那些环保印刷的试卷上的文字无法拥有的可爱。“求”从“求某边边长”到“吾将上下而求索”，是从绞尽脑汁也无法考出的痛苦到了执着追寻的慨叹，而我在漫漫的长路上背着沉重的行囊，看到这句时不免再次充满激情和动力，才更有信念将痛苦化为执着了。
我走在树叶上，踩出夏天的声音，抬头看见几朵云，低头看书，看见兵荒马乱和风花雪月，看见从另一头走来的帕特农神庙和另一片天空悬挂着的虹，看见一声啼哭又看见一阵肆无忌惮的长啸，看见一个人的丰满和一群人的孤独，看见干涸的沙漠和永远在等待的绿洲，看见抓住了影子从此便抓住了时光。

他们将文字驯养，用文字阻挡着日晷的偏移，呈献给喘不过气的你——嘿！乘着织好的绸缎，从奔涌的日程中暂时脱离一会儿吧。
午休铃响了，梦被打碎成剔透的珠子沉落河底，我被时针驱赶离开了这一片无人区，顺着河流不止地向前。我站在刚从寝室涌出的人群之中处处志之，成了一个武陵的渔夫——我等又一个中午能够按图索骥，把我的梦打捞起来——没人知道在时间之外，我飞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