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过年豆腐——过年中国人的集体记忆作文

腊月二十四南方小年一过，村里便零零星星响起了鞭炮声，年就真真切切地来了。家家户户忙着扫院子、买年货、贴对联……其中还少不了一件事：打过年豆腐。

过年吃豆腐是我们老家一种习俗，有着“人人吃了豆腐都幸福”的寓意。在我的记忆里，每到过年的时候，母亲也会跟乡亲们一样打一锅豆腐。而此刻望着回乡的人潮车流，还在另一个城市的我竟不由得想起母亲打豆腐的情景来……

民谚称“二十四扫尘土，二十五打豆腐”。腊月二十五那天凌晨，母亲就把自家收获的黄豆从坛子里拿出来，倒在簸箕里，用手拨拉着，把挑好的豆子倒进桶里用井水浸泡好。那些黄豆滚圆滚圆的，如一颗颗小珍珠。其实要筛选出这么好的黄豆，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初秋时节，父母便把黄豆连梗带枝从地里拔出来，用稻草一小把一小把捆起，搬到村子里那个空旷的晒谷坪上晒，待叶子自动脱落，豆壳微微张开，就用木棍敲，使豆子快速从豆壳里掉出来。接着母亲用风车扇，把瘪的、霉的、烂的拣掉，再晒上几天，这样剩下的就是饱满、圆润的上好黄豆了。

午饭后，母亲就挑着浸泡好的黄豆，去伯伯家里，用那年代久远的石磨开始磨豆子。母亲一手拿着小勺子，把豆子一勺一勺舀进磨孔里，一手推着石磨手柄一圈一圈转。有时，我也帮着母亲一起推，石磨“吱呀，吱呀”像唱歌儿一般。很快，豆子就成了白白的液体，从石磨边缘缓缓地流下来，流进了母亲早先就在石磨下准备好的荷叶缸里。

母亲说，豆腐做得好不好，关键的一道工序就是“点浆”。所谓点浆，就是用石膏水点豆腐，水兑多了，豆腐就老了，兑少了，太嫩了，不能成形。只见母亲添加柴火，把磨好的生豆液烧开搅拌均匀后，就用瓢将乳白色的浆液倒进纱布包袱里面用力挤压着。过滤后，包袱内留下的就是豆腐渣，过滤出来的就是白白的豆浆了。经煮沸后舀到荷叶缸里，放进早已准备好的石膏，一边搅拌一边观察，然后往缸中央插上一根筷子，用来判断豆腐的老嫩程度，如果筷子插进去后自己能立起来就说明豆腐已经成形。原来的豆浆就成了软软嫩嫩的豆花了，一股浓浓的豆香味，一下子便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接着，母亲在屋前台阶上摆好两条高脚长凳子，两条凳子中间架起两根扁担，扁担上放着一个竹筛，筛子内铺上一张四方形的纱布。母亲用勺子把豆花舀进纱布里，舀完后，将纱布对角打好结包裹好。在包裹上面，母亲还会压上重物，一般是用家里的砧板进行压榨，这样可以更快地将包裹内豆花多余的水分挤压出来，使豆腐更加密实成形。第二天清早，母亲解开纱布的结，掀开包裹，一整板白白的、芳香四溢的鲜嫩豆腐就出现在眼前了。

之后，母亲用菜刀把一板豆腐切割成四四方方的若干块。一部分豆腐放进铁锅里，上面放上早先就清洗干净的高粱红穗一起煮，待豆腐表层染上一层红色，再用清水漂起来，留着待客。烹饪时，再把豆腐切成小条块，放点大白菜，或是加一些胡萝卜丝，配以红色的辣椒灰，炒出香喷喷的味道来。那种滋味，那种快感，到现在都不知该怎么形容。将另一部分豆腐做成腐乳，老家人通常叫霉豆腐。霉豆腐是一道很好的咸菜，香味浓郁，吃了令人回味无穷。这不，清朝的李调元还专门写了一首《豆腐乳》诗，“才闻香气已先贪，白褚油封由小餐。滑似油膏挑不起，可怜风味似淮南。”而剩下的渣也舍不得丢的，母亲用手捏成粑，放在簸箕里，做成霉豆腐渣，晾干后放在家里，吃的时候，随时在锅里一煮，放上猪油大蒜，也是一道不错的时令菜。如果能配上几块五花肉、腌辣椒一起蒸，香辣入味，那更是一道美味佳肴，让你欲罢不能。当然，老家有些家底殷实的人家，还会炸油豆腐。把豆腐切成正方形，再放进翻滚的油锅里，经过几分钟时间油炸，白豆腐就炸成了油光发亮、色泽金黄、松软可口的油豆腐了。油豆腐炸好了之后，有的还把肉、蒜等剁成沫塞进油豆腐肚内，做成酿豆腐，那又是另一番风味。

直到后来我还发现，自古以来，咏叹豆腐的诗歌也宛如风景优美的长廊，多少文人墨客，借豆腐的特别质地来表达他们的美好节操和高雅品格，达到了物我合一的艺术境界。“传得淮南术最佳，皮肤褪尽见精华。旋转磨上流琼液，煮月铛中滚雪花。”明朝的苏平写出了豆腐的白如纯玉，细若凝脂；“脯青苔，炙青莆，烂蒸鹅鸭乃匏壶，煮豆作乳脂为酥，高烧油烛斟蜜酒。”苏东坡在湖北黄州为官时，经常亲自做豆腐，并精心烹制，用味醇色美的豆腐菜招待亲朋好友；清代胡济苍的“信知磨砺出精神，宵旰勤劳泄我真。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属贫人。”不但写了豆腐的软嫩味美，而且写出了豆腐的精神：方正清廉，不流于世俗……父母也是常常对我们说，“做人做事要像豆腐一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又至年关，过年又要吃豆腐，很多人都直接到市场上去买。而我却永远记得母亲做出来的豆腐，那样嫩，那样鲜。那浓浓的豆香里，是母亲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