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不住的外婆

鲁诗琪
我的外婆总闲不住。

这周我给我妈打电话，她又给我吐槽说：“你外婆又去桃源做事了。”

在我的印象里，外婆似乎从未变过模样。从小到大，每年只有寒假或过年时去看望她，平时很少见面。她不爱梳妆打扮也能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她总是把头发用一个大夹子夹在后脑勺的位置；总是穿着她那件青黑色的中山服，里面夹着一件青色的背心；总是穿着那几双大的小的雨靴和一双北京老布鞋；总是背着她那个磨得光滑，绳带褪了色还到处是线头的竹背篓，背篓里总是放着一把镰刀。外婆不喜欢花里胡哨，却很爱惜她那头软塌塌的头发，她的头发有那么长，到腰上处，发量却很少，头发细软细软的。盘在脑后还没有拳头大小，外婆每次工作回家一定会用染发膏洗一洗头，遮去她那黑色头发中碍眼的几根白丝。

外婆是那块地方人人知晓的勤快人。早几年外公和外婆在佛山经营一家瓷砖物流中转站，后来二老年纪大些了，搬不动了，就回乡里过小日子。外婆家有好几块田，零零散散分布着。外公在世的时候，家里每一块的田都种着庄稼。家门前的院子也辟了一块，围上栅栏种着些辣椒青菜。前两年二老自己动手修了新房子，离原来的房子不远，外婆常常会来打扫，每次祭祖路过房子的时候，我们都要进去看看。屋子还是老样子，只是少了些家具。门、地板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窗户贴着的窗花纸已经完全褪去了颜色，轻轻一摸，便破了。

不知道的以为这里还住着人家。我想，这座小屋，对外婆来说一定留存着某种独特的记忆。外婆自己还种了些小菜，每天早上五点推着小铁车到集市上卖菜赚些小钱。平时儿女也会给外婆钱，叫她拿着用。可她总说，用不到用不到，等到过年时就包个大红包给这些后人。子女们不忍心看着外婆太过劳累，可外婆自己却十分享受这种忙碌的生活。小时候在外婆家住几天，每天早上起床，桌上都会摆着热腾腾的豆腐脑，正冒着香气，外婆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饭。晚上吃完晚饭，外婆还得在厨房里磨磨蹭蹭两个小时，收拾完厨房又到客厅里，动动这里，翻翻那里，走来走去，就是坐不住，常常晚上十二点还没睡觉，周围的人家早已熄了灯休息，我们家还是灯火通明。外婆每天都如此，也不知道忙活些啥。

现在外婆已经快60岁了，还是闲不住。外婆在桃源一个小工程里找了份差事。外婆的家离桃源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年纪大了还总来来回回的跑。家里人怎么都劝不住，她非得把自己忙起来才好，每个月到月假，外婆一回来就穿上她的靴子，背着她的竹篓下地去了。要么在林子里捡捡干柴，要么锄锄地，一个人实在干不动就挑了几块肥田种庄稼。院子前还是兴着一块地种青菜辣椒，从来没有断过。一年下来后面的柴火堆了整整一码。厨房里的酱菜放了一坛又一坛。种好的萝卜白菜，这家送一颗那家送一颗。每次从外婆家回来，后备箱里总会塞着一大堆一大堆的青菜和酱菜，自己却留的很少。她的弟弟们也常和她说：“年纪大了就安安生生在家里种种菜就行了，别老往外跑。”她也不听，只是嘴上说着，要得要得，心里还想着明天买什么菜。

外婆的手艺是我魂牵梦萦的美味。外婆有一双巧手，做得一手好菜呀！吃过一回便时时想念。我最爱的是外婆做的切面。外婆对食材总是很讲究，她很少在外面买菜，觉得天然的食物才是最好的。切面的做法很简单，只是耗时间。面粉或上水成面团中比例调好后还得来来回回揉上个把小时，这样做出来的面才够劲道。揉好的面团呈椭圆状。等锅里的水烧开就把砧板倚在锅沿上，一边切面团一边把切好的面条往锅里倒。白花花的面条像小银鱼一样，在锅里不停地翻腾。差不多软了就把面条捞上来过一遍温水。面条的佐料是点睛之笔，普通的油盐酱醋，在外婆的手里总能调出不一样的美味。面条很有嚼劲，却不粘牙吃一口便回味无穷。住在外婆家每一天的早餐都是丰富多样，不过每一顿佳肴都要外婆花两三个小时准备。

外婆这一辈子一直忙忙碌碌，似乎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如此，忙着长大，忙着学习，忙着工作，忙着家庭，一代又一代，这是中国发展几千年所留存下来的已经固化的模式。其实对于老人来说，并不是真的精力充沛，力气使不完，而是内心孤独，只能让自己忙起来，充实物质生活。他们缺少的不是金钱也不是物质，仅仅是缺少家人的陪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应该在属于自己的生活轨道上好好生活。

忙碌，一定是外婆想要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