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致我的数学老师

谨致我的数学老师

朱勘菁

揆情度理，不论是“春蝉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还是“春播桃李三千圃， 秋来硕果满神州”衬于你，都太过违和。至多沾来一句“润物细无声”，也勉强算妥帖。

你从不太过焦灼于卷轴上的数字，纵然班里数次检验都是惨淡收场，也只是风仪严峻地进行客观总结，不曾有过一星半点鼓励或责备。离开教室后，依然不风淡云轻地打牌，做题目，看小说，浏览腾讯新闻，追《我是特种兵》。心血来潮的时候，还能去体育馆打打羽毛球。

我曾一度讶异你多姿的业余生活的同时，埋怨你的太过冷情。诚然，对于我们这样一个班级而言，你的放弃理固宜然，但心里总归隐有不甘，为甚我们注定就是你想不到的无关痛痒。注定两字一出现，就好似惹上宿命的味道。困陷于沼泽里，倘若你视我们是自甘堕落，而隔岸观火，根本无可厚非。然则我们也会庸常地奢望有这样一个人，不介意我们此时的狼狈，告知我们便是朽木也会有春天。

马克思说青年危机有两种：一是不知道奋斗的出路，一是不知道奋斗的理由。我未曾看见奋斗的出路，但现在你确是我奋斗的理由。
非要道出转折的所以然来，大抵只关乎存在感。

有那么一阵，好似你终于被我们的作业质量给折服，提出每天随意叫5个学号中午去办公室做题。而身为课代表，数学却简直不堪回首的我被要求天天到场，向你询问题目。六窍皆通的我如坐针毡，每一秒钟都像踏在荆棘上，头脑中尽是虚无，而时间却偏施施然。直至从一日起你不再示意5个学号去做题，而我也自然而然的以为我也被忽视。不曾想过在一节晚自修上，你会来问我后来一直为甚没有去办公室问你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批评的失落，反而觉得像是一个惊喜。第一次有勇气去忖度我是不是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存在感，纵然没有喜人的成绩，也可以被付诸希望。即使基础不好，即使成绩一向停滞不前，即使周围的同学已不再过于关注这些，但既然还没有被你放弃，就不可以放弃。

我有想到过我就像一个始终坚信自己要进坟茔的人恍然发现自己并不是无药可救，因为攥紧了希冀，而绝处逢生。
这样的比拟太过矫情，连我自己也不屑承认。

但事实上，我开始重拾荒废了数年的数学。在周围善意或非善意的嘲讽嗤笑声中，不管是不是用了三张草稿纸还是解不出一道简单的基础题，都固执着自己去解，绝不假手于人。

春与秋其代序，终于对函数有了略微了解。我开始以积极的姿态看待这门学科。置死地而后生，有过最狼狈的时刻，才更无所畏惧。纵然旁人仅需一节课完成的作业，我需要一整天，但只要结果相同，就没有什么不值得。

某次因为你布置的作业过多，而不得不请求你晚点离开学校，给我讲题目，被拒绝后失落了一整个下午。然而在晚上去办公室的时候，却看到同年级的男老师坐在你的位置上，问我是不是有疑问。霎时间明白了是源自你的授意。

在家做题时，有时毫无头绪，只好在短信里向你发出求救信号，你的每一次第一时间回复，使我无可谓不感动。解出一题时，时针已转了一圈。才开始担心你是否不耐，于是去咀嚼收件箱里你的所有回复——一贯的清冷，却没有任何不耐的意味。许久之后，在办公室听到你和其他老师的对话，才明白你原来并不喜发短信的——感谢你对一个自卑的学生付诸的所有耐心，悄无声息地维护着她敏感的自尊心。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出入你的办公室已不感到违和，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你和数学一起成为重要的概念镌在心里，成为一种信念，推动我积极地去征服难题，甚至是学习以外的困难，去成为一个生活的斗士。

新学期的第二次周练，得到的成绩是较上一次的几何倍数增长——曾以为无法到达的高度，是你让我明白，做不到的事，是因为我没有努力或是我不想做。生活中的满目苍夷，实质是消极的生活态度。

而现在即使我依然看不到奋斗的出路，但感谢你给了我奋斗的理由——最好的年月里，就算没有结果，也应该奋斗一次，才不会有遗憾。

忘记在哪份文摘上瞥见过，一个人有了一个大的闪光点，其他的闪光点都会被放大，甚至缺点也变成优点。总之，在我这里得到了证实：我开始留意到，其实你有在注意谁的作业没有完成，总是在第一时间把所有作业都批完，不管多少次向你提问都不会不耐烦，每次静班后无论在做什么，都会停下手头的事情去教室里给大家解惑。上课的时候，有女生身体不舒服，会提醒旁边的同学多照顾她。临考前不似其他理科老师般，铺天盖地地留作业，而是鼓励我这时多复习文科更有效果……原来你的用心藏匿在每一个不易被扑捉的细节。

后来我看到这样一句话：教师之为教，不在于全盘授予，而在于相机引诱。

教育的方式有一百种。我从前不明白，只以为你不是传统意义上兢兢业业的教师，却原来你的方式正是“润物细无声”。

你是再旖旎的辞藻都无法勾勒出抽象的温暖，以致我的字典里只剩下轻轻浅浅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