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遮不住

青山遮不住

天启五年，狱中，审讯开始。

作为“主谋”，我自然是审讯的重点对象。只见锦衣卫镇抚理刑许显纯拿出证词，问道：“熊廷弼是如何行贿的？”我心里冷笑：“如此蹩脚的证词！伪造证词时竟不顾前因后果，随便找个死人就当了替罪羊，他这水平到底是怎么当上特务头子的？”我义正言辞地回答他：“辽阳失陷前，我就曾上书弹劾此人，他战败后，我怎会帮他出狱？文书尚在可以对质。”

许显纯漏洞百出的伪造证词被识破了，似乎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忙叫左右用刑。我大喝：“用什么型？有死而已！”许显纯大笑：“不用急着死，到时候你自有去处。”我心知，所谓的“有去处”，最终还是死，但他受到魏忠贤指使，要为我安罪名，或是对我严刑逼供，直到把我逼死。

果然，拷打如期进行，我的下颌已经脱落，牙齿已被打掉。许显纯还拿蘸满盐水的钢刷在我身上来会刮，我眼看着完好的皮肤在如千万根针刺的钢刷的削磨，只觉得皮肉剧烈地刺痛，撕心裂肺地疯狂嘶吼。反正都是一死，也许我顺了他给我安的罪名，让他杀头会更痛快，但苦了我的妻子儿女，这一生都要背负我图个痛快而留下的罪恶。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两百多年前，于廷益被冤杀，不也大呼“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没错，我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更不能因为自己只图一时痛快，把我一同入狱的东林党人和妻儿拉下水。许显纯定的罪名，我绝不认！

阴森的诏狱散发着阴冷潮湿的腐臭气息，在我看来，这不仅是被打得皮肉腐烂的犯人的气息，更是许显纯、魏忠贤这些奸佞小人腐烂的心发出的气息。狭窄的走廊上依稀传来脚步声，我慌忙把写好的绝笔遗书交给顾大章，刚一转身，就看到许显纯在黑暗中放着青光的双眼，和他手上寒光闪闪的钉子。

许显纯将钉子钉入我的耳朵，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我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写下了血书。也许这封血书会被发现，会被销毁，但我知道，只要我坚持自己的清白，绝不向命运屈服，即使现在真相会被暂时埋没，但也许千年以后，也许万年以后，终究会有人揭开历史，找出真相。

这一生，我看到魏忠贤掌权，迫害贤良，许多人都屈服了，他们向自己的软弱屈服，不愿反抗权贵。但我也知道自己始终坚持着，不曾向懦弱屈服。

涟即身无完骨，尸供蛆蚁，原所甘心。此痴愚念头，至死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