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谢婉婷
《梦游大姥吟留别》中那场瑰丽奇幻的梦境起源于的对天姥山的想象,落脚点却着力于看似毫不相关的一问"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破虚幻而落于现实,是李白作为"诗中人"历程的概括、而作为诗外人的我们,亦可透过文字,窥得诗作之后诗人隐藏的个人意识。
梦境瑰奇,想象大胆——李白浪漫恣肆的"诗仙"特性在这首诗中淋漓尽致。"瀛洲"与"天姥"的对应,使未见其貌便已有了缥缈出尘的虚幻迷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中飘飘然飞翔的李白见到月光下澄澈明净的镜湖,伴着湖光月影直至剡溪。山中的景象更为奇异,海上日升,天鸡长鸣,重重又叠叠的回环山路,无知无觉变化的山中日月,熊咆龙吟惊天动地。一系列铺垫,仙人现身,梦境推向高潮。"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却又在高潮时梦境戛然而止,留下的只有魂魄上的惊悸和一声长嗟。
李白其人,无疑是纵情而放达,尤其还有天才自带的狂放。《梦游天姥吟留别》的梦浩荡恣肆,也正是他性格的具象化表现,但又不是完整的李白。他在浪漫不死中羽化登仙,但现实中的他又不同于后世通过诗作所认知的那个"自在、无拘无束"的自由仙人。
诗中那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诘问,不知造就了多少人心目中不畏强权睥睨权贵、清高狂放的仙人李白,但这句诘问之后的情感,真的仅有李白的清高傲吗?《梦游天姥吟留别》成诗于李白受排挤出京的第二年,不同于陶公对官场的避之不及,李白实际上是一个对功名相当热衷的人。年少离家游历,李白一直怀揣着近乎理想的鸿鹄志寻找着伯乐。尽管后因诗名入宫,风光得意之际贵妃研墨,高力士脱靴,夸张至极"天子呼来不上船”。富贵与地位,却不是他想要的功名,只是给当权者无趣时写诗的消遣。若富贵与地位就是他的追求,倒也不会介意与消遣时光挂钩,但李白想要的,还有才学带出来的实绩。不得志的抑郁,后又被排挤出京的愤懑叠加在一起,出走的李白走上了寻仙问道之路。写下《梦游天姥吟留别》的那一年,李白想必刚入道不久。显然的,即使走上修仙之路,貌似心灰意冷的李白并没有真的放下他的功名梦。在诗中这场天姥山梦游中,李白所见到的一切都藏着俗世的影子:金银这类凡间俗物打造成的奢华仙宫,对标着他昔日见过的金銮大殿;云霓般飞扬的华服,上朝般整齐的排列,乐声与车骑,熙攘繁华,状似人间御驾出行的盛景。
李白的潜意识内还怀念着他渴慕的官场,蓦然惊醒后却是现实与梦境的落差。"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的消极,下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是明志,倒是更像一种自我排遣与安慰。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酒留其名"——李白的诗,酒与月在中国文化长河中被笼上了一层朦胧又虚幻的滤镜。诗中的谪仙人洒脱自在,现实中的天才却只余寂寞和仿徨。矛盾又争议,是李白连同他的诗,留给后世象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