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度的目光

唐佳琳

我从姨姥那知道，原来目光也有温度。
姨姥很瘦，不高不矮，从我有记忆开始，她的头发一直是黑白掺半，脸上皱纹深深的，一道接着一道，方形脸上显得格外清楚，眉毛不浓，眼睛不大，总是月牙形的。
小时候，我在家把五，六个高低，大小各不相等的小凳子摆成一排。我踩在上面，幻想着在“独木桥”上走，我乐此不疲的走了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姨姥就陪我一遍又一遍地走。有时我站在独木桥上，她半蹲在地上，我要和她比身高。再不就是我们轮流走，我总是会拍着手，大笑着看姨姥走完。每次她走完看着我，眼睛总眯成一道缝似的月牙，笑靥如花。那目光暖暖的，像一抹暖阳，直射进我心中，让淡淡的日子飘香。
睡觉前，我会把头埋在她胸前，她张开手臂等我，我们就像约定好了一样，她微笑着把我搂进怀里，轻轻为我整理好被子，看着我轻抚我的长发，那目光格外温柔，让我的心静的像一滩没有风拂过的水面一样清澈起来，心里像住进了一个发热的小太阳，蛐蛐还在窗外鸣唱，池塘里的蛙声就此起彼伏地欢快起来，透过玻璃窗，泄下轻柔的月光，一束束盈盈的，似水似乳，地板上便化上一片银亮的光斑，一颗两颗闪烁的星星也赶热闹似的映着月光向我和姨姥温柔地眨眼，她给我讲睡前故事，讲了什么至今我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晚月光澄澈如水，皎洁透明，透过玻璃窗轻纱般朦胧地照在她脸上。就这样，不知何时，我就睡着了。每晚都这样，我一夜好梦。那时，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似的我，从没想到过她为什么只陪我几天，难道是我不好，没意识到什么吗？
从春雨潇潇到夏雨哗哗，从秋雨霏霏到冬雨绵绵，我长大了。
去姨姥家，她和老妈在厨房做饭，我去捣乱，她突然转身对我说：“你可千万别嫌弃姨姥家不好啊，等搬了新房子就好了”，她脸上的月牙消失了，眼神中有我从未见过的担心期盼和忧郁。我一下子吓住了，握着衣角说：“怎么会呢？”她长吁一口气，说：“那就好，到时候你可一定得来呀！”她额头上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打开，我笑着答应，旁边切菜的妈妈却突然顿了一下。走的时候姨姥和姨父姥爷一起出来送我们，她蹲下身，把太阳花从土里薅出来，装在袋子里，递给我，我双手接过，露出八颗大牙的笑，她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欣慰，让我感觉风更小了，太阳更大更近了，暖洋洋的照在心坎上。
后来，我才知道她得肺癌已经好长时间了，我对一切才恍然大悟。
那几个月，她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我总犹豫着去还是不去？我既害怕控制不好眼泪，让她心里不舒服，又想她。最后那几周，大雪纷飞，我坐在窗边，看漫天大雪的飘落。倒数第二次看到她，她还勉强坐在床上，像树叶一样，我都有点认不出来了，目光空空的，嘴唇白白的，但头发依旧是记忆中的黑白掺半，只不过发量少了许多，我心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七上八下，有点不忍心看她，她摆手让我坐下，我怕她看到我眼圈的红，，不敢靠近，他叹一口气，一句话也没说，我感觉心像被揪起来一样，喘不过气来，她看我一眼，目光中充满绝望和无奈我突然打了个冷颤，后背冒风。
再一次走到病房门口，我忐忑不安，她彻底变了个样，像枯树枝一样躺在床上，她很费力的伸出手拉着我，我忙走过去，这双手像换了一样，只剩下细细的骨头撑着薄的像纸一样的一层皮，我只能握紧她的手，想哭，又不能，也不敢，我们对视，她的眼睛变得浑浊，看着我，抓着我的手，我的心那一刻好象没有跳，病房里很暖，但是我却感到刺骨的冷。她送开手，示意我让我回去，我不，一遍又一遍地拉住她的手，真的不能松开，回到家，我抱着洋娃娃，哭得稀里哗啦。
这一次，变成了我最后一次看着她拉着她，洋娃娃一个接一个的变湿。
清明，天气不好，你能看见我吗？我想你，想你带温度的目光，我到哪里才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