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年味

王若璇
年味是什么？是红灿灿的春联，是香喷喷的饺子，是闪耀夺目的烟花，还是.......
今年年三十那天，在我的老家湖南乡下，姑姑、爸爸、哥哥从清晨开始，就一直在忙活着。
姑姑忙着生火，爸爸去屋后的竹林里捡小石头，哥哥开着车去镇上买东西。吃完早饭，又看见爸爸用冒着热气的石头蘸着醋，在每个房间里走动，进行消毒，姑姑扫着地，不一会，家中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连院子里都是一尘不染，唯有邻居家乱跑的小鸡悠闲地踱着步，远处传来闷闷的鞭炮声。这时，太阳还躲在青青的远山后面，只露出半边红脸蛋，四周静悄悄的，只听见塘边的芦苇飒飒地响，风声与薄薄的晓雾朦胧在一块。
见到他们这样忙碌，我不禁十分疑惑起来：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吗？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打扫卫生吗？
他们照例贴了春联和门神。快中午时，哥哥欢欢喜喜地回来了，他提了好几大袋子，连他干瘦而笔直的腰板都弯了下来，他的脸红彤彤的，满头大汗，将这些大包小包一股脑搁在了堂屋里，笑道：“哈哈，这下齐了！”打开一看，原来他带回来了纸钱、炷香、蜡烛、酒、猪肘子、猪脚还有鱼。爸爸杀了一只鸡，姑姑赶着做菜。我这才明白，今天要祭祖敬神呢！
我帮着奶奶在八仙桌上摆了酒杯，斟上酒，再放上筷子。爸爸在旁边悉心指点着“注意，筷子和酒杯的顺序不能错，酒杯放在筷子左边，记得摆整齐一点！”“酒要倒满，酒满心诚，神灵才愿来呢。”接着把酒杯拿过来，又把没倒满的杯子小心翼翼地斟满，好像对待传家宝贝似的，生怕洒了。姑姑端上一盆盆热菜，有糖油粑粑、有蒸鱼、有炒菜。当然还有猪肘子，猪脚。
“哇，这么多菜！神仙吃得完吗！”我半开玩笑地惊叹。
“璇啊，摆上这些菜可是有讲究的。放鱼，象征着年年有余，猪肘子则是咱们这儿招待客人的最佳礼品，猪脚象征着财源滚滚。”哥哥一脸春风得意地说，“这菜还是我炒的哩！”
明媚的午后阳光从敞开的大门倾泻而入，使空气中的灰尘都闪闪发亮，“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门外好几米长的大红爆竹开始噼啪作响，神龛和八仙桌上飘出烟气，点点烛光开始摇曳，沾了鸡血的纸钱开始熊熊燃烧，这轰轰烈烈的祭祀也就开始了，这也意味着祖先们和神仙们都回来吃饭了——多么美好的精神寄托！
奶奶银灰色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身穿紫红色的新棉服，在堂屋里慢慢踱着步子，一边用湖南话碎碎念着。我虽然听不太懂，但我知道奶奶把家里所有的人，不论是儿子辈，还是孙子辈，还是曾孙辈，全部都念叨了一遍，她的脸颊红红的，望着神龛的眼睛里充满着希冀和慈祥，她正求着神仙保佑她的后代在新的一年健健康康，事事顺意，学业有成呢。她时不时又眯起眼睛，幸福的嘿嘿笑，我猜她一定是在为如今子孙满堂，大家都生活幸福富裕而感到满足吧！我站在她的斜后方，看着她那可亲可爱，略微佝偻的背影，心底泛起了深深的感动。奶奶的儿孙都工作繁忙，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生活，即便是这样，她也是牵挂着自己的后代，祈望着他们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的过好每一天。我顿时想起那篇著名的新年贺词“愿阳光打在你的脸上，温暖留在我的心里……”
“叮！”一声清脆的磬响，奶奶的祷告完毕，传达到了吃饭的祖先神明那里。
接下来是拜年——所谓拜年，就是对着“神灵”鞠躬行礼。大人们和我都拜了年，奶奶又把我的小侄子侄女叫来。侄女希希最小，奶奶便站在她的后方，弯下腰，用她粗糙的手掌握住小侄女稚嫩的小胖手，上下摇摇，耐心引导她“拜年”。小侄女的脸冻得彤彤的，滴溜溜的圆眼睛睁得大大的，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拜完年后，她又咯咯地笑着捂着耳朵去看外面的爆竹了。
祭祀结束了。爆竹也烧完了，剩下一堆红灿灿的纸，真像红梅碎碎的瓣子，看着特别喜庆，我真切地感受到“爆竹声中一岁除”的气氛。

晚上的年夜饭，全家二三十老老少少，围坐在一起，谈谈笑笑，其乐融融。大家脸上洋溢着喜气的红光，互相夹着菜碰着杯，小孩子们欢天喜地，连蹦带跳，调皮地讨要着红包，还藏在角落里用小手拈着，偷偷地数着自己的“宝物”。姐妹们笑着谈论今年春晚的亮点，伯伯和姑姑们围在一块打着麻将，不知哪个调皮小孩子突然喊了一声“群里发红包啦！”大家赶紧停下手中的“工作”，抢起红包来。“呦！好大的红包！”“哈哈！发红包的最帅！”“接着发！”欢乐的叫声此起彼伏，而奶奶坐在小电视机旁，微笑地看着大家欢笑。连满屋的灯火，都让人感到是可亲可爱的。
年味是什么？
这下我明白了。
年味藏在红火的爆竹声里，藏在神龛的香烛里，藏在奶奶的祷告里，藏在香喷喷的年夜饭里，藏在美丽的烟花里，藏在孩子们的笑声里，藏在每个人心里。
年味，是那股新年伊始的万象更新，是那份虔诚中人们对生活的希望和热爱，是认真生活的劲头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