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过那缕书香

不错过那缕书香
陈维希

小时候的我，总喜欢跑去山塘街上那座上了年纪的老楼，那老楼里住着我的祖父。祖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看书。
　　在我五岁的那个冬天，我第一次与祖父一同啃书。
　　古旧的弄堂里弥漫起来的晨雾，被对面人家木门上的那一盏昏暗的灯照射出一团团黄晕。还没有亮透的清晨，在那冷蓝色的天空下面，依稀可以望见一些残余的星光。
　　气温在那几天飞快地下降了。
　　一直到了早晨九点，整个弄堂都还是一片安静。像是被浓雾浸没着，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在这样的天气里，贪玩的我也只能待在里屋。去不成外面玩了，我只好东翻翻西找找，自娱自乐。乍然瞥见了那个陈旧的黑木盒。木盒表面斑斑驳驳，覆满了灰尘，一道道划痕清晰可见。祖父告诉我，那是一本上了年纪的《唐诗三百首》。
　　从一堆堆报纸下小心地抽出那个黑木盒，擦净了覆在表面的多年积下的灰，拔开尘封的铁塞，打开了木盒，一阵墨与纸混杂的书香气扑鼻而来。那是两本略略泛黄的书，扉页上是祖父龙飞凤舞的座右铭。懵懵懂懂的我小心地翻开书页，映入眼帘的是我今生学会的第一首诗——《题西林壁》，是它教会了我要认识事物的真相与全貌，必须超越狭小的范围，摆脱主观的成见。
　　从那天起，祖孙二人捧着书，在冬日微醺的暖阳下，嗅着书香，靠在窗边，你一句我一句的吟诵着，不知不觉中一下午就过去了。

刚学会背诗，我就嚷嚷着要和祖父对诗。祖父念我初学，每一次都出最简单的上句来让我对下句，却仍然将我问地一脸懵。我不甘心，正值顽皮年纪的我便想出了歪主意……
“希希，《春晓》的第二句怎么变成‘疑是地上霜’了呢？快想想，应该是什么？”
“不嘛，我觉得这样特别好听！”
“你这个小赖皮，背诗可得讲韵律，多动脑……”
听着祖父高亢的嗓音，我学会了一首又一首诗。
时光在我与祖父的对白中渐渐流逝。转眼间，我离开了祖父家，上了学。10岁的时候，祖父得了重病，我难得歇几天，便去探望祖父。祖父真的老了，原本可以在弄堂的一头呼唤在另一头玩耍的我回家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原本的头发已经落得差不多了，且花白花白。简单的问候之后，昔日相谈甚欢的我与祖父，竟相对无言。无意瞥见了那摆在角落的黑木盒，它还是那么的斑驳，即使被擦拭过，表面的划痕还是历历在目。尘封的记忆一下鲜活起来。
我打开木盒，那缕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祖父提起精神来，高兴地搓搓手：“希希先来出题吧！”
很明显，祖父的记忆力已经远不如曾经，好几句很简单的诗都没有对上来，反而我知道的诗是越来越多了。看着祖父欣慰的笑容，我的心里涌起一阵伴着担忧的幸福。
2016年四月，祖父去世了。
四月的风呼啸着，给老楼贴上了一张无形的封条。我坐在里屋的窗边，手中紧紧抱着那个斑驳的黑木盒子，静静坐着……
3岁的妹妹进了老楼，扬起稚嫩的小脸：“姐姐，这个书好香呀！这是什么书？”
我扭过头去，硬生生地把眼泪挤回眼眶，笑着说：“这是唐诗，来姐姐教你念……”
一丝斜阳暖暖地照进来，我望着妹妹懵懂的脸庞，正和当年的我一样。我相信，她和我一样，也一定不会错过那一缕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