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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撇

时间:2020-10-11 14:11:49  作者:  来源  查看:0
原创 1917班 郭俊麟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
余闻之也久。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泯然众人矣。”
《伤仲永》王安石

每逢这样一个早晨,他都会想起那天。
那天起床的时候,他听到了鸟叫,却不像更久以前那样。他慌了,因为这鸟叫在他耳中就只是单纯地鸟叫,却没了之前他能听到的意趣。
他裹上衣服,走出卧房,从主厅桌上拿起水壶,从缸里舀水,灌满。从门后拿起锄头,出门,关门。门咯吱合拢,在悠长的余音之中,他又想起那天。
门也是这样合上,却没有咯吱声,那时身上穿的是绸缎而不是麻布,外面父亲和车马候着。父亲那双眼泛出的光穿过了岁月,那黑中泛青的色彩永远烙印在他脑中。
走出院门,他习惯性地打量着自家宅子,这是方圆数十里唯一筑泥石院墙,并树以桑柳的住宅了。踩着杂草覆盖的车辙印,他向田地走去,腰间挂着的竹筒水壶随着脚步摆动着,就像那天车子外顶上缀着的流苏那样摇摆着。
那天车马不急不慢,父亲知道怎样的速度能谄而不卑——自从主顾们不再车马上门接他之后。父亲的声音隔着帷布传来——那时也已没再雇车夫了——叫他提前准备。紧张、焦虑,胸口里的跳动仿佛被巨石压着,这是至今仍清晰不已的感受,在过往的记忆里,就像被樵夫可以留作地标的高树。他本应镇定自若地看着车窗外的景物倒退的,就像以前那样,可他从七岁那年起就拥有的对外界的一种强烈而特殊的感知消失了,只有曾经写下的诗篇证明着它的驻留。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田埂边。夯、锄着土地,他想,那感知衰退的迹象其实是早就有了的。开始他本觉得那种感知就像锄头,放久了自然要锈,多用用就好。到失去了他才后知后觉,那不是锄头,不该在草芥尘泥中,而是剑,该用来划破虚伪,划透表象,让事物最真实的意趣见天日,不该用去谄媚,也不该沾染铜臭味——这只会让宝剑蒙尘、生锈,腐成一堆破铜烂铁。
钱有什么好?他不止一次问过父亲,可答复永远都是支吾含糊的。房屋越发的宽敞,父亲脸色越发的红润,这或许都是答复。但是,他更多看到的是父亲眼底日渐加深的青绿色。
锄头在半湿的泥土中辗转,将大块的土碾细,他又一次想到了那天。墨锭在砚台中和水一同搅动着,片刻后,他拈起笔,动作天成,仿佛刻入了骨髓,但细看却会发现——他的手在不住的抖动着,仿佛笔太重一样,笔尖的墨水甚至被甩到了纸上。他一笔点在那刚刚被甩到纸上的墨点上,手抖得更厉害了,一旁的镇纸似乎都要被拖动了。汗水浸透衣袍。他吃力而僵硬地动着手臂,带动着笔,在纸上缓缓拖出墨迹。然而一撇没写完,笔竟滑脱了手,笔杆拍在纸上,留下淡淡水渍。
那一笔就那么戳在雪白的纸上,比撇短,比点长。
锄头滑脱手,不近不远落在身前。不知不觉,他手心渗出一层汗水,覆盖了手心的老茧,况且刚刚想得出神,手上力道也轻了不少。
日薄西山,归巢的鸟的鸣叫在暗沉的天幕中拖得很长。他扛着锄头,水壶空了,因此晃动得更加轻快。突然,他的心被刺了一下似的,仿佛笼罩的乌云散开,澄明的月光盈盈洒下。死寂的湖面开始泛起涟漪。这感觉,奇妙、熟悉、陌生——仿佛久别的挚友到了家门口,唤他开门——然而他却没底了,心跳和脚步一齐加快,后来更是跑了起来。
推开家门,扔下锄头,他径直去后堂屋找了坛酒,用水壶满上,大口吞咽着,一壶、两壶……直到心里仿佛有了底。
奔去卧房,翻出文房四宝,吹去积尘,费力地铺开黄皱的纸,向砚台里倒酒,抓过墨锭胡乱地磨了起来。抓过笔,他甚至虔诚地双手夹笔合十,向不知名的至高存在祈祷着。笔尖颤抖着浸入墨汁,再抽出。他把笔尖压在纸上,开始写字。先是一撇,他的手抖动着,当这一撇写到一半时,他的手不抖了。
他把笔扔开,似乎很用力,笔却不近不远落在一旁。父亲撒手尘寰时的模样从回忆中浮起。“孩儿不孝。”壶中天长,他知道的,但他的心小了。
那一笔留在黄白交杂的纸上,比撇短,比点长,比墨淡,比纸黑。
归巢的鸟仍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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