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叶之年

在日语里，“夏天结束了”是一句很沉重的话。不仅仅是字面意思，更代表一夜长大的少年。我坐在开往学校的六五八路公共汽车上，思绪翻涌。耳机里放着不知名香港艺人serrini的歌——《若叶之年》。
你的，我的，若叶之年。
一场台风过后，夏天就这样悄悄离开了，往事也如风飘飘荡荡。在这个连燥热都很美好的季节，我毕业了。回想我的初中生活，谈不上快乐，却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应当是那种“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心情。所以也没什么恋恋不舍的。
我和军训时的北外志愿者老师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聊着，打发着在车上的闲暇。她和我抱怨后天的北外的联谊舞会让她忙得焦头烂额，我祝她找到一个长得好看的舞伴。
长得好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在我的认知里，长得好看大概是很重要的。这个世界好像总是对丑女、胖子、傻瓜格外残忍。我见过太多人，因为兔唇，因为低能，因为长得胖而遭到欺凌了，在我的初中。
往事如风，风会乱，此刻，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却开始翻涌，翻涌成无比具体的画面浮现在我眼前。痛苦的，快乐的，无奈的，原来它们只是被揉碎后洒进了风里。
那是我写进风里的诗句。
我的初中，是一间校风很差的中学。有一个奇丑、奇胖、奇蠢的女生，常常被欺负。她是班喻户晓的“校园红人”、同学们茶余饭后的笑柄，我也有所耳闻。
打过几次照面，目睹过她被凌辱，在朋友提及她时为她说过话，却也再没更多的交集了。

故事本该到此戛然而止，但初三分班后，她被分到了和我同一个班。
她每天都会被欺负，每天下午都会有各个班的同学来围观她。你所想到的各种凌辱方式都曾在她身上发生过：偷她的钱、趁他午睡时用打火机烧她的头发、打她、把粉笔磨碎倒进她水瓶里、把剩饭剩菜淋在她头上，而她却也一直都唯唯诺诺，忍气吞声地承受着。
直到有一天，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那是我迄今为止见过哭得最惨的女生。
这时，班里的同学却哄堂大笑，更有甚者，有人拿出手机来录小视频发朋友圈。
因为她哭得很丑。
肥肉随着她的抽噎而颤抖着，她的五官扭曲成了一团，嘴里不断地发出响彻整个教学楼的哭声。
我痛恨，我无奈。
我恨这一个两个为什么连人类最基本的同情的能力都丧失了？
我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恨她为什么总是这么唯唯诺诺地将这一切照单全收？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你没有义务要忍气吞声地活着!
可却也无奈于什么都帮不了她。
我的中考成绩并不理想，甚至连高中也没考上。可我坚持不读中专了，因为不想被同化，变得像当年的那些人一样，刀俎鱼肉，变成一个刽子手。
屠宰别人，也等待屠宰。
我又和别人说起了你的故事，尽管我已几近笃定你的一生必然悲惨，但我仍然希望你余生能光明磊落的，不卑不亢的，自在如风的活着，而不要是我预想的那样。
到站了，故事也刚好讲完。
一场台风呼啸而过，一切都变得很萧。
夏天结束了，我的若叶之年悄悄发生。

文字：周俊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