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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

时间:2020-07-26 07:59:06  作者:  来源  查看:0
江苏|周桂稳

墙角的馒头花泼剌剌地开了,红的、粉的艳得亮眼。蝴蝶、蜜蜂在花丛中飞来飞去,忙碌不停。

那年夏天,姐姐十四岁,长得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的。我九岁,矮矮小小、病恹恹的,还没有进学校读书。

清晨,阳光下的露珠晶莹剔透。

西向的厨房在场地上投下一片荫凉,小方桌摆在凉风习习的房荫下,我们一家人坐在桌前喝玉米粥。

头天晚上的剩粥,妈妈加了韭菜炒了,别有一番风味。(我居然到现在还怀念韭菜炒馊粥,那是我童年的美味。)


吃饭间,妈妈宣布了一道好消息:姐姐可以和组里的姑娘们一起喷农药了!亏得当队长的五舅爷爷,别人想去还没得去。

公布完消息,妈妈深深地看了看姐姐,看了好一会儿,指了指我说:“你和你姐一起去。”

我心里十分雀跃,喜形于色地站起来就要走,姐姐指指堂屋桌子上砖头一般厚的书说:“帮我带上书,我们一起走。”

姐姐背上药机走在前面,宛如头扎方巾进京赶考的书生,长衫飘飘,意气风发。我像梳两只抓髻的书僮,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行走在蜿蜒曲折的田间小道上。

那年代,低矮的草房散落在各个地头,房前屋后树木葱茏。每到一块地,姐姐先安顿我坐在附近人家门前的树荫里。

几乎每座房子或家前或屋后都有一口小池塘,水清澈见底,鱼虾自由地游来游去。塘边青草葳蕤,芦苇碧绿挺直。

我看着姐姐,见她跑到水塘码头上,将药机桶扑嗵摁到水里,待桶咕咚咕咚声里灌满了水,她两手抓住桶,脚使劲蹬地,身子弓着向后倾,拼命把桶往岸上拽。

这还不大难,难的是药机里和了农药、盖上盖子,桶上面带子放上了肩,蹲着身子就是站不起不来。

姐姐两手撑地,努力抬起身子,因为使了吃奶的力,汗水糊了一脸,脸涨得通红通红的,后来堂姐桂芳拎着桶,姐才站起来。

姐姐和大伙一起走出了我的视野,走进红花开,白花开,花儿朵朵开的棉地里。我百无聊赖,孤独寂寞。我不喜欢四处遛达,便拿起带来的那本书。因为还不识字,我就端详封面,然后一页页地找书里插图。

插图是黑白的简笔画。

有一幅画是一个戴瓜皮帽老头,穿着长衫,端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威严,神色冷峻。后来看巴金的《家》拍成的电影,片里的封建守旧家长制的老太爷,我就联想到这幅插图。

还有一幅画画的是穿长衫的老人和一个小娃娃在嬉戏,老人目光慈祥,孩子天真烂漫,整张图洋溢着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

多年后,我问起姐姐,才知道那本书是老舍先生写的《四世同堂》。

记工员不在场或者一块地喷完药,姑娘们就放下药机走到树荫里乘凉、歇息。她们互相打逗说笑,嘻嘻哈哈乐成一团,而此刻,姐姐却安静地坐在一边,旁若无人地沉浸在书海里,偶尔有人拍拍她,她抬头一笑而过。

整个夏天,我跟着姐姐,姐姐每隔一段日子换一本大部头,嗅着二三乳剂、三九一一刺鼻的药味,日子平静地流淌而过。

多年后,回想起妈妈凝视姐姐的目光,我才懂得那目光里面的怜惜和不舍。

妈妈叫姐带上我,不是我无地可去,而是想让我帮姐一把,她的别有用心到底惘然,我不但没有帮姐的忙,反而成了她牵绊。

经历骄阳的洗礼,姐姐成了煤炭公司资历老员工,而我,居然健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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