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黄土的赞歌

茫茫水面将茫茫黄土地劈裂成南北两面，傍晚低矮的建筑一片昏黄。?城落寞在开封以北的黄河边上，我听着车铃应和沉静的水声，好像听见一首赞歌。

?城虽有城之名，其实是一个乡镇。田垄主要集中在城东，种的大多是花生，省心。从黄河引下来的水，将田地切割成一块块，低头就看见水在沟里穿过。田地其实不大，但花生低矮、平原辽阔，一眼能望见穿插在田间和黄河边上的民埝遗迹，它们曾用来抵御洪水。那些埝子，各个时代的埝子，有的带着裂缝和坑洞，有的只剩下地面上一点隆起的痕迹，它们似乎是些零落的竹简。没有人理会它们，除了我一个大惊小怪的外来者。

城内的房子都有些年头。50年代初?城与河对岸的平原省遥相呼应，有些剥落的墙上还保存着那个时代的壮怀激烈。“中原儿女不怕苦，齐心治黄加油干”，红漆刷上的方正大标语依旧气势磅礴，这些早已缺损的字句可以在?城各处找到，它们在黄白的墙上并不突兀，字的边缘与墙壁融在一起，不像嵌刻，更像自然从墙中长出。

太阳正落下去，西北方向的大坝泛起黄灰的光彩，上面四个大字“国泰民安”如此清晰。大坝下一块碑记载着?城的过往，它在五千年前就有了聚落，曾作为农商并重的城市辉煌一时，却多次被黄河淹没。最近的一次清末大水入城，带走了楼台和古籍，带走了?城几乎全部的子民和过往。幸存者一部分远走他乡，一部分在动荡和灾难里再度重建?城，熬过了民国，熬到了太阳升起。

?城之“?”，意在广大。广大的黄色土地是?城的皮肤，那些民埝的残迹是他在苦难里突出的肋巴条，墙上的大标语是他最赤裸最鲜明、斗天斗地其乐无穷的脊梁骨，一次次崩摧，又一次次在和着血肉的泥泞中站起。黑夜蔓延开来，中原大地沉入阴影，黄河依旧悄声鸣唱着，农人依旧不紧不慢地打理着花生。只有?城依旧沉默着，听着无人奏响的赞歌。

?城代表着最平凡的中国，也与从古至今的每一个你我何其相似。一层一层的城市在地下堆起了?城的今天;每一片土地的过往，也都镌刻进它的血肉。但大地默然，于是它宏大而博爱，于是我们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