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扇纶巾 忠心柳林

杜振邦

“丞相，司马懿大军进入上方谷了。”

“点火，放箭！”

“丞相，司马懿被困火海！”

“传王平将军封住谷口！”

“丞相，下雨了，火势渐弱，敌军要突围了！”

“……”

“丞相，丞相……”

孔明突感胸腔不适，鲜血喷出，浸染了从天而降的雨滴。他仰面倒地，旁人的喊叫声竟感觉越来越远。

寒冷的月光透过八百里的蜀地，直照在他的羽扇上，辉映在他的鹤氅中。

此时此刻，孔明的脑海里浮现出从前卧龙岗上三顾茅庐的往事，想起了与他的恩恩怨怨。

一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只记得曾经以为岁月很长，那些指点江山、笑看岁月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臣愿效犬马之劳，以报先帝知遇之恩”，类似的话语在孔明的耳边常常响起。

只记得那一年春天，一根根柳条刚吐出新芽，一声声莺啼钻进了人家，静谧的卧龙岗上淡起了茶烟。那时的先主两鬓还未斑白，带着关羽、张飞，一起漫步在明媚的春光之下。

只记得那时的他还远未称帝，处境堪忧，却从未忘却皇室贵胄的使命。彼时的孔明，虽幻想守柳香红尘，超脱纷争乱世；但也思遇明主以济苍生,施展浑身本领满腹才华。于是，三顾茅庐打动了沉寂多年干涸如枯井的内心，孔明终于在山河破碎风飘絮之际站了起来，走了出来。

那一年，孔明二十七岁。

窗外的杨柳依依，岁月漫长得仿佛看不尽。

孔明的羽扇上似有奇门遁甲，轻轻挥舞，十万支羽箭从天而降；他的鹤氅如载着日月星辰，衣底生风，八十三万大军灰飞烟灭。他运筹帷幄，唇枪舌剑，周公瑾竟吐血而亡；他谈笑如风，挥毫写意，荆州已成囊中之物。他励精图治，羽扇纶巾和墨痕书简相伴，只愿有朝一日，光复汉室的梦想得以实现。世人很快认识了卧龙苏醒时候的模样——既是指点沙场的旷世奇才，又是治理国家的卓越政治家。

随着刘备阵营一天天的强大，孔明与玄德的交情也日益深厚。昔日的蓝图，年少的梦想，隆中的对策在一场场的胜利中变得清晰，刘备对他也是越来越信任。出兵西川，两人同榻而眠，忘却了君臣分际，从兵法简牍聊到治国安天下。曾经风雨飘摇，而如今看着西川的烟雨茫茫；此刻的岁月，方是最好的年华。

剑锋所指，所向披靡。鼎盛之时应是那年的汉中大捷。那是一场可以载入史册的大战，两个超强的军事集团刀兵相接，剑拔弩张。只是曹操在小胜之后，透过硝烟竟未看到孔明自信而狡黠的微笑。他弹指一挥间，让胜利的天平发生了倾斜。孔明一路保驾护航，川地插满了刘备的旗号，汉中王的盛名霎时传遍天下。宴酣之时，两人金樽痛饮，大醉何妨！仿若十年白驹过隙，二人仍在卧龙草堂里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一年复一年，羽扇划过了半壁江山，他们相互扶持，跨过了千山万川。回望一路走来的岁月，悠扬而漫长，恰似婉约的曲调徘徊，洋溢着汉家最后的希望。而那无限的希冀，至此也圆满一半。

十几年过往，也曾御盖同覆，也曾君臣交杯；十几年披荆斩棘，在如潮的历史洪流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成都城外的柳林飒飒作响十几个年头，柳香洋溢中的两人从而立到白头。

然而，一切在江山如画的飞雪之中，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