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野中等待夕阳

文 / 张艺然

我将我的青春给了文工团。文工团有很高的待遇，有楼房睡，有食堂吃，每个月还有一点补贴。文工团是很闲的，就是给军队、给工农表演慰问，无非就是几个曲子。后来因为政府拨款停下来，文工团也停了下来。

这里也没有拿走我全部的青春，我在还剩四五年的时候谈了恋爱，挥霍了身体，也报考了空军，但因为近视入不了伍，到了公安厅工作。在两三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姑娘，眉清目秀，不像其他姑娘又抹胭脂又打粉，做人跟我一样，是个实在的人。她与我很投机，彼此都欢喜，给媒人一起提了几斤核桃和橘子过去，双方父母也同意，就成了婚。

接着有了孩子，哥哥大妹妹三岁，哥哥跟他妈妈像，妹妹跟我像。

他们放学以后把作业做完，我下班回家，老婆做饭慢，我就带俩娃儿到长沙城边去耍。哥哥小时候一点也不壮，和妹妹一起扒在我车后边绰绰有余。骑到城边以后是田野与荒地，田地里面种了几根小菜，与主人商量着拔了几个回家。娃儿自己玩去了，我看山，南方的山长得跟娘们似的，要连不连，要断不断，明明顶都秃了还摆出一副千娇百媚的作态。天色慢慢沉郁下来，太阳从山的波澜西沉下去，让山看起来是灰黑色。这样的山还是颇带姿色的，有一种让人不可参透的假象。带孩子来玩有一个私心就是我想来看看太阳落山，这是一个需要等待的事情。

后来，哥哥上了大学，妹妹高中毕业想着参军。再后来，两个人都结了婚。零一年我有了一个外孙女，零八年有了孙子。现在我只好一个人出城，但是看不到日落，原来的田野与荒地都建起来楼房。

有一年冬天我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很遗憾这仍然是一块非常贫瘠的土地，楼房还没有要建起来的意思。这里是三十年前的长沙，一边是荒地，一边是田野。北方的山是汉子，是棱角清晰的，是有层次的，夕阳从山间下去，余晖被山峦切割成为残影，我坐在田埂上面。

老人粗哑得令人感动的嗓音从远处传来，他的声音从田埂上传到傍晚的风中——“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

他是南方人，在北方长大，生活于南方，他应该归向何方？

北方是他的青春，南方是他的烟火。他在无法割舍的困境中。

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降临了。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坚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着她的儿女，霞光召唤着我的歌。

❤ 老师评语：

小作者以“我”的视角，讲述了从爷爷那里听来的故事，去感受着爷爷曾经走过的人生，去贴近爷爷的心境，这样的角度转换，体现的不仅仅是巧妙的写作技法，更是小作者柔软、细腻的心，沈从文说“贴着人物写”，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