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一课

今年曾有一段时间频频报道出大学生因抑郁、焦虑或压力过大而自杀或猝死，事件发生后网络上一片唏嘘和遗憾，到了同学群里也是大家互相鼓励、互相安慰的好言相劝。当时清华那位边骑车边操作电脑的“学堂路车神”走红时，网友们还纷纷发表豪言壮语，表示要以醍醐灌顶和悬梁刺股之志发奋学习，力争成为下一个“卷神”。然而北航学子晕倒在图书馆的噩耗传来，大家在惋惜之余又感叹“珍惜生命、停止内卷”，仿佛已经厌倦了眼前的苟且，下定决心要说服自己要追寻诗和远方。

在初进大学校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处于迷茫之中，高中三年已经习惯了早上六点起床早读，晚上十一点回寝室熄灯，虽然常常抱怨疲惫和辛苦，但是看到桌子上摆放的梦想大学的照片就依然觉得未来可期。因此，当自己终于站在梦想中的风景里时，欣喜和欢乐是一时的，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空虚和茫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之中，处于徘徊期的我们常常会走向两条极端的路，一条是极度的认真刻苦，以至于衍生出不可控制的焦虑；另一条是似乎看透凡夫俗子的假象，以至于活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我常常庆幸自己拥有一种坚持走在阳关大道的能力，比如当自己热衷于游玩享乐，却又担心自己学业退步时，会有声音提醒我要静心，以踏实的学习回应焦虑；而当自己疲于应对学业时，又会萌生劳逸结合的念头。当自己越来越掌握前进的节奏时，对这件事的记忆就越发清晰。

记得是在距高考不足50天的某个清晨，当时是个周末，因为全校只有高三学生还要在周末上课。我们早已经习惯了披星戴月的日常，却依然因为周末无法休息而面露倦意。教室里的风扇工作地很卖力，但与一整个教室奋笔疾书的沙沙声比起来还是稍显逊色。班主任老师像往常一样来到教室，却驻足在门口，望着我们。“同学们出来看看，外面日出很美”，老师一边指着外面的风景，一边朝我们说道，我们愣了愣，然后是一片欢呼和喜笑颜开，我们蜂拥而出，趴在教室门口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璀璨的晨光。其实像那天那样摄人心魄的景色现在常常能看到，往往只是抬头的瞬间，就把我带到了三年前那个最惊艳的早晨。老师看着我们一个个冒星星眼的样子，不觉笑了出声，说到：“今天早课我们在校园里转转”，他话音刚落，就有同学小声说自己作业还没写完，古诗还没背熟，老师就接着说：“你们以后会知道，学习永远只是人生中的一部分。”我记得老师从前学过生物，因此在花草树木方面颇为了解，从门口那颗银杏树，讲到食堂门口的桂花，路过一片三叶草丛时还突发奇想让我们从中找一片四叶草来。在那天早晨之前我们从来不知道校园里有这么多植物，有这么多种色彩，在这次观光的最后，老师把我们带到一颗冷杉树前，讲了一段我至今仍懵懵懂懂的话。

他的大意是，在生物学中，每一个生命都要经过或长或短的进化，才能安稳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面前的这颗冷杉是和恐龙一个时期的植物，但一亿多年后，冷杉仍然傲立，恐龙却已不知所踪。我们当然无法像冷杉一样在世间停留亿年，但大家能做的，是沿着自己生长的方向无惧无畏，一路向前。今天你们看到了日出，无论前一天我们是苦是乐，新的一天都会在暖意中如约而至，未来的你们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事情，有起有落，我们只是在这个小小的校园转了转，就带给你们这么多惊喜和欢乐，两个月后你们会走向更广阔的天地，书写更精彩的人生。所以在当下的疲倦与怀疑中，不要让一时的失意占据了全部，也不要让一时的得意而忘记了自我，前路漫长，但一定要保持耐心和毅力，对每一天的日出都有所期待。
在那个朦胧的清晨，我简单地以为老师是看着我们夜以继日地备战心生不忍，才带领我们欣赏日出，漫步校园，当然我们的确在那一天里精神昂扬、活力满满，却并未读懂老师那一番话的深意。三年前的清晨，老师已经以睿智的双眼看到了我们即将面对的未来，尽管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得意与失意，但现在越来越领悟到老师的深意。进入大学的我们走进的是比从前的试卷更广阔的世界，我们感觉到了自由，却也感受到了更深的不自由，这种不自由是可以自己做出决定却无法预知行为的后果，是接受了行为的后果却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后悔曾经的选择，因此在痛快过后常有惘然，享受之后不乏空虚。当我看到发生在我们同龄人身上的悲剧时，我突然明白老师曾说的，“学习只是人生的一部分”这句话的含义，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是，没有什么事情重要到包揽人生的全部，就像手中的沙，握的太紧反而流失得越快。现在常常想来，自己的成长之路的平坦或许并不是幸运或者天赋，而是在每一个阶段都有着良师益友般的人物，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成长的喜悦和痛楚、捷径与奥秘。或许还有很多像那个清晨一样后知后觉的时刻，曾以为云淡风轻的一段话，却需要一生来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