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雨像天上神仙随手撒下的银丝，细细密密，无声下着。丝丝缕缕缀满青绿的柳条在雨的润色下更显出几分生机，在风中肆意舒展身姿。
背影单薄的少年背着箱笼，任凭风雨一点点浸湿他的袍角，但他浑不在意，只是静默地立在石板路旁，驻足不前。
他微微抬头，本就遮挡不住的雨丝更加肆无忌惮地落在他颈项，打湿他浣洗到发白的衣襟。
透过细雨织就而成的密网，他看到翠绿的柳，缥缈的云，湛蓝的天，以及隐入了青墙黛瓦的石板路的尽头。
仿佛还远得很，他极微地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忽地，身后稚嫩清脆的童声打断了他飘忽的思绪。
“哥哥。”
少年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天真烂漫的幼童，头顶着一个大大的斗笠，穿着过于宽大的蓑衣，双手举起一柄油纸伞递向他。
斗笠下是一双明亮的黑眼睛，盛满了笑意。
“哥哥，我娘请你来我家的客栈避避雨。”
少年犹豫片刻，似乎想到什么，还是接过油纸伞，跟着蹦蹦跳跳带路的小童停在了一家客栈面前。
客栈门面不大，稍显破旧，却很干净。
有了些年头的牌匾上端端正正地写着“杏花村”三个字。
正值清明时节，客栈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住客不多，空荡荡的堂里一眼便能看到佝偻着身子忙着擦桌椅的妇人。
“娘！”那孩童看到自己的母亲便直直地跑了过去，在地上滴出一道水迹。他撒泼耍赖般地笑着，撒着娇让妇人帮他脱掉身上宽大得不合适的蓑衣。
妇人安顿好孩童，看到少年仍站在一旁，连忙拿了一块抹布将干干净净的桌面擦了又擦，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多谢。”
他局促地接过茶杯坐在桌旁，茶水氤氲的热气让他今日头一回感受到了暖意。
“上学堂辛苦了吧，”妇人搓了搓因为常年干活皲裂的手道，“淋湿了染了风寒可怎么好啊。”
少年垂眸，低头抿了一口茶，半晌才回答，言语间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赧然：“尚未考取功名，何谈辛苦。”
“哪里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呢，往前的日子还长着呢。”妇人看着眼前的半大小子，心中有了几分了然，“你娘肯定在家里等着你呢，喝喝茶暖暖身子就快回去吧，别让她担心了。当娘的看到孩子每天都能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少年看着面前梳着发髻，脸上挂着柔和笑意的妇人，眼前突然有点模糊，似乎妇人的身影和母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变成一个人了。
他喝完杯盏里剩余的茶水，瘦削的肩膀扛起箱笼，匆匆道谢后又步入雨幕中去。
先前庆幸这石板路很长，如今他却有些急切地想要快点走完。他几乎是跑起来，雨丝快浸湿他全身的衣服了。脚上那双缝缝补补了无数次的布鞋早就湿透了，他每一步踏在石板路上，都激起一小丛水花。
不知道往前跑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油纸伞，急急地朝他走过来。
“今天下学晚了？怎么才回来？你看你身上都湿透了，快回家烤烤火换衣服，不然要风寒了。”
絮絮叨叨带着些许责备意味的话传入他的耳朵，在这个刮风下雨的清明，竟让他感到莫大的温暖。
“娘，我今日又被夫子斥责了。”他开口道。
“娘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慢慢学，不要急。”她拍了拍他的手，“娘还想着今日和你一道去放纸鸢呢，谁知落了雨，明日吧，明日放了晴，咱们去踏踏青，放纸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