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时候开始“内卷”
彭子浩
我的舅舅出生在山区，却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浙大。现在他已经成为公司的高管，依然努力学习。这种品质，是他自幼养成的。
小时候，他的学习条件十分艰苦。小学三年级开始，他就到离家5公里的乡镇小学住宿求学。那时候村里的孩子上学没有人接送，大人们都忙着田里的农活，再加上外出挣点钱。周日下午吃完中饭，舅舅就和他的小伙伴一起出发，背着沉甸甸的两个书包，翻过两座大山，一路走到学校。从家到学校，虽然也有公路，但是沿着公路走要绕很远的路，路上的时间更久，所以舅舅他们宁可翻山越岭，走崎岖的山路。他们的书包很沉，比我们的书包要沉得多。他们的书包里不仅装了学习用的书本，还有一周的伙食：饭盒、大米、梅干菜或者腌菜。菜里面的肉少得可怜，纯粹是点缀。而且，在大多数时候，周日下午一到学校，他们就和小伙伴们一起把里面的肉挑着吃了个干净，接下来一直到周六的伙食都是梅干菜拌饭。
舅舅有一件保存至今的宝贝——外婆用做衣服剩余的布头缝制的棉布书包。那个年代，没有现如今书包的3D护脊减重功能，也没有现在书包那么多的格子用来细致分类，能装就是硬道理。薄薄的一层布头，缝上两根带子就是一个书包。一只包装上6~7斤的大米，另一只包装上一周的梅干菜和书本作业本。据舅舅回忆，上课的时候肚子很容易饿，因为总是能闻到书本里面散发出来的梅干菜味。但是没办法，才上小学三年级的舅舅力气不够大，顶多背两个包，只能将书本和梅干菜放在一起。
舅舅还有一件宝贝——装1号电池的手电筒。作为住校生，晚上熄灯了就必须统一睡觉。舅舅那时候为了多背会儿书，经常在别人睡觉的时候躲在被窝里，偷偷打着手电筒背书，把自己和手电筒、书本一起严严实实地蒙在被窝里面。他还得注意不能漏出一丝光亮，否则就会被宿管老师发现，然后，罚站。站在走廊上，夏天有成群的蚊子作伴，冬天有阵阵寒风吹过，别有一番滋味。所以，当舅舅在被窝里蒙的喘不过气的时，就关掉手电筒钻出被窝喘口气，然后继续蒙头学习。
舅舅的第三件宝贝，是一双已经泛白的解放鞋。“这双解放鞋原本是军绿色的，因为没钱再买一双，只能一直穿。洗的次数太多，就褪色成现在这样了。”舅舅说。关于这双解放鞋，让舅舅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冬天的星期六。那天早上，下了一晚上的雪后，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天还没有亮，男生宿舍就已经没人了——大家都跑到操场上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疯玩一场后，身上的衣服裤子、解放鞋都湿透了。玩的时候大家都跑个不停，所以没人觉得冷。但等到上午上课，大家就只能静静地坐在教室里。温暖的阳光被无情的云层挡住，刚被太阳融化的雪水又冻成了冰锥。一阵阵寒风裹挟着雪花从教室的漏风处吹进，湿透的解放鞋慢慢结了冰。之前玩得不亦乐乎的同学现在冻得瑟瑟发抖，脚变得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作为“雪地疯玩”项目的参与者之一，舅舅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直熬到中午放学。那时的住校生，一周只穿一身衣服，不能换；那个年代，大家没有固定电话，没有手机，也无法让人带口信叫家人送一套衣服过来。舅舅说：“幸好那天已经是周六了，中午放学就可以回家，否则的话，至少也得得个重感冒。”不过，回家的路也很难走。山上都是积雪，而舅舅的鞋子已经结了一层硬邦邦的冰壳。走在路上，舅舅已被冻得麻木的脚也能感受到被冰凌刺破带来的疼痛。但他也只得继续走，直到回家。
舅舅的三件宝贝一直放在家里，舍不得扔掉。他说，它们都是那段岁月回忆的载体，虽然很艰苦，但也很充实，是一种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的充实，这让他相信，所有点点滴滴的付出，积累到一定时候就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那时，山区里的教学条件也很差，一个班里只有一位老师，却有好几个年级。而且，老师的水平也不太好。据我的父亲说，那时的老师前、后鼻音都读不准，许多单词的英语发音放在现在更是听都听不懂（他自己就是这样）。如果只是跟着老师学，恐怕连初中都考不上。但为什么舅舅能考上浙大？那是因为，他每天课后都在自学。他的数学很好，因此，他经常用教别人数学来换听一盘语文或英语磁带。此外，他还经常在课外做奥数题。据外婆说，他小时候做的最令人生气的一件事，竟是因为读书太用功而弄坏了眼睛（就是因为上文中提到的“被窝中读书”一事）！正是在这种超乎常人的努力下，他才凭借读书走出了山区，考上了浙大。当我问及他为何读书如此努力时，他回答道：“像我这种出生在山里的人，要想长大后更好地回报父母和家乡，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努力读书。如果读书不努力，长大后基本什么事都干不了。”
进入浙大后，他发现：大学的学习生活和高中截然不同。高中时期，每个人都在向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前进，身后还有老师在监督，学习效率比较高；到了大学后，学校里对学生的监督不再那么严格，学生心中也只有大体的学习方向。学与不学，取决于学生的自律程度。在这种环境下，许多学生都开始松懈，学习不再上进，毕业后只能去做一些低薪工作。一开始，舅舅也想像这样放松一下，但他后来发现：这样下去，他跟没走出山区的那些人差不多，很难有所作为。于是，他立马纠正了他的学习态度，回到了之前努力“内卷”的状态。毕业后，他努力工作，成为了现在的公司高管。
尽管舅舅的这段经历跟许多“励志鸡汤正能量”故事很像，但老一辈的人大多都是这样从山区里走出来的。他们虽然平凡，但正是这种平凡，构成了老一辈人与命运的对抗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