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美是她的眼，逐层峦；琐细不过柴米油盐,青丝白。远山的远处,还有山。
——题记
那是她寻尽一生的远山叠黛,有细软的乡音，有脐带相连的血地，她将一生活成那片远山,目光绵延,游子一生行不出。
孩语稚喃,问母山尽处为何，母笑粲然,轻语乡音所在。连江，那里的雨很细很温,像一洼清泪，那里的时间很慢很缓，老巷里深藏酒香。母亲辞别山峦，让咸涩的海风挽起一头如瀑青丝，让不合口味的杂烩磨糙江南柔骨。于是她活成一片山,油盐烧溅出手臂的沟壑，岁月锻打着脊背,成深谷与高崖。这是我的远山。
酒醉春浓漫搴芳,我跟着母亲行向远山那头。那里看不到海,悉?的林风像一位母亲温柔的吐息。外婆精壮健朗，手黝黑皲裂，只有目光一样深婉粲然。那夜元宵,游灯千里,橘红色的烛焰与烟火散落成夜幕中万蝶纷飞的瑰美，舞狮吐火闪射着撼人心魄的琦丽。绵延的山头燃沸了，仿若一颗挚恋搏跃的心脏。光在她的眼中流转,母亲与孩童一道漫山遍野地奔跑歌唱，碟喋不休地讲述着每个山头的故事，像在讲一个个亲人。夜风夹杂着烟火味扰动她的发丝，上面涌动的灯火像繁盛的星光。母亲走在她的远山,她逐尽一生的远山。
母亲会教我说连江话。一字一句,如叮咚的清溪,若是我嗑嗑巴巴说出一两个词,她便致趣颇大，兴致勃勃地要我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但更多时候，我嘴笨学不会，她听着我别扭的音节,笑得扑倒在床上,而后又落寞般起身，继续她的家务。母亲的乡音啊,唱在远山的眺望,淌在夜深人静的语音通话的荧幕，恍若那夜山林里的歌。
“yi ma ”是我唯一会的连江话，说的是“妈妈”。
我听见这两个音节一遍遍滑过凄冷的夜色，掠过远山的峦黛。山尽处是母亲的故乡，母亲也曾在山里行走，走在她叫作“yi ma ”，我叫作“外婆”的山里。母亲是山,母亲的母亲也是山，她一生逐寻的山。正如我走不出母亲的目光，我以步履丈量母亲手上一块刀疤的深度,眼角一片皱纹的弧度。其实我们每个人都走在一片片连绵不绝的山中，山上，名为爱的草木葳蕤繁茂。风吻烈菊，掠林梢，上心头。
母亲的远山，不远。远山的远处,还有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