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莉娅的海岸线

范丁瑛

风拂过海面,海水拉扯着懒散的细沙，一朝一夕。“老”这个孤独的小岛上，孤独的浪花，孤独的小路，还有孤独的时光。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岛为什么叫做“老”，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一碰到海水就会“逆生长”吧，人们都用特制清洁剂清洁。
所有人都渴望变老，都渴望有一天镜子里，自己的脸上记录着岁月的痕迹。
轻柔的海风将晨曦的微光细细地装满鹅卵石铺满的小路上，洒满大地的温暖，也洒满了那个被曦光细细勾勒成剪影的女孩背影的心。十岁的塔利亚走在朝阳光临过的小路上，跟着阳光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她从来不嫌弃微风中花的气息，“一、二、三……”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差把她生命的明信片给捎巨浪了。
小路的尽头，只有礁石和可怕的海水的海。"唰唰"的声音，蔚蓝的海洋，用力将泛着纯洁白色泡沫的浪花掷出。那是世界上最独特的歌声，让人心旷神怡；那也是世界上最无助的歌声，使人毛骨悚然。塔莉娅久久的伫立在小路上，尽头，或许连接着美好，或许连接着死亡，也连接着未知。塔莉娅从来就不喜欢像海一潮一汐一样的枯燥生活，她又将自己的轻快的身影让风为自己细细欣赏。当然，她没有往回走。
果然，海没有让她失望，她在海岸线上。无边的海和无际的蓝天，海浪“刷”的歌声，细沙任风摆弄，她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景，她像是被“老”岛束缚的小兔子，似乎见到了太阳下山山的另一头。没有人，她贪婪地享受着这自然的天伦之作，似乎整条海岸线都是她的。
“嗤”，塔莉娅仿佛像被电到了，或是说，这比被火辣的电流穿过手臂还要令人惊叹。她手臂上第一次有了水的感觉，带着些许温柔的气息，无力的水珠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悄无声息地停滞，那不可言喻的奇妙感觉，如同羽毛划过，却又有着一种别样的风情。她的神情随之改变：轻挑的双眉，如群星之闪亮的瞳孔错愕的眼眸一点点变大，不自觉的深呼吸。“嗯？”等她回过神来，水已经顺着塔莉娅的之间留下了一道流星般美好却又一闪而过的水精灵。塔莉娅一遍一遍看着那颗晶莹的水珠，发疯了似的跑回去，双脚就像上了发条，不敢相信。
镜子里，她看见昨天摔伤的疤痕在一点点变小。那还染着些许鲜红的伤疤，正在塔莉娅的无助的呐喊中一点点愈合。“不，不要！”一颗傻乎乎、孤零零的泪珠从眼角落出来。塔莉娅迅速擦去，可第二颗泪珠接踵而来，然后是第三颗，没过多久她发现自己在哭。
她永远都长不大了，并且她只有十年的时间了。
没有人安慰她，她觉得自己就像这种与世隔绝的小岛，永远成不了大陆，在潮湿中迷失。
塔莉娅的心灵版图上开满了绝望的花，哈着朦胧白雾的窗棂，她小心翼翼地用他稚嫩的手写出了她的名字。被擦得透亮的笔画，她透过这看行人匆匆，她失去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是所有。那片天空，仿佛有浪花翻滚。她在想：“当一个人不断失去的时候，他该怎样活着。当一个人的理想与现实冲突时，他是否还要坚持。”这是“老”上所有人都应该思考的问题。
她没有时间好好思索，她等不到太阳再次升起，她踏上了寻找答案的征途。
“老”的图书馆，厚厚的布满灰尘的书里，没有任何人在思索这个问题，只有些无趣的句子在疯狂地诉说着作者有多想变老而组成的文章。她只是用她的微风拂去了封页上尘封多年的烙印。她也只是将每一个流淌过她目光中的文字一一拾起，再如火神赫菲斯托斯锻造兵器一样打磨，再将它们一个一个装进心底。可，就似乎，在所有人心中最神秘的地方，没有答案。
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只剩塔莉娅挥霍着自己的汗水，汗挂满了发丝，她不在意，连自己死的日期都知道的人，还有什么担心的。“呤呤”，远处飘来银铃的清响，穿过了幽静的小巷，只是，她听不到那个她期盼的答案。
塔莉娅笔直地站在一位清洁工人面前，一本正经地问道：“您好，请问您的时光倒流了吗？”工人只是心不在焉地用着扫帚在摩擦中发出“吱吱喳喳”的噪音，灰尘与落叶在空气中挥舞，塔莉娅小巧精致的脸庞顿时被灰尘包围，干净的天蓝色的裙子上有了一层不和谐的灰蒙蒙，“咳咳咳”地呛了好几口。“小姑娘，这种东西嘛，又有谁会去想呢?”
转身，她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需找下一个人，头发和裙子随风扬起。深吸气，她又将这个问题递给了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妈妈。没有任何回答，那位妈妈及其厌恶地径直走过，嘴里还不时地“哼哼”几声，似乎在诅咒塔莉娅。
鼓了鼓腮帮子，幼稚单纯的脸上又流露出了一丝必胜的决心，她加速跑向一个衣衫褴褛拖着步子，满是沧桑的流浪汉。“您好，请问您知道时光倒流后应该怎样做吗？”塔莉娅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小姑娘啊，不是我说你，是不是所有人都以为我们这种人的时光是没有用的呢？活着就好，留着一口气就好指不定有那天可以享享福呢！”流浪汉毫不掩饰地露出享受的神情，仿佛自己已经拥有一切。
“您好，请问您的时光倒流了吗？”塔莉娅支支吾吾地问道，双手不自然地搓着，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小孩子，乱说什么晦气的话！”一位穿着灰色长裙的老奶奶生气地拂袖而去。
“请问，当您的时间逆转后，您是如何生活的。”冷漠，或是那些走心的答案，在塔莉娅问的第500遍后，只剩下了夕阳中，塔莉娅被拖得很长长的影子，没有任何摇晃。
或许，他们从没有想过，他们只是留着些时光慢慢消磨，可也许有一天，他们的时光逆转以后，那些过眼云烟般的时光，来不及好好地聆听他们的沉思。这也许就是“老”的人的悲哀之处。塔莉娅心想。
又一次，她的精致的步子，亲吻着那条小路。仅一朝一夕，她的命运就有着巨大的改变，但她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朝阳光临过的地方，夕阳也会光临吗？”她默念着，脸上略微出现一抹微笑，不过，塔莉娅不知道这笑像朝阳还是夕阳。“会的，夕阳一定会光临。”她似乎很安心，长叹一口气。
天色有些昏暗了，海也跟着昏暗起来。塔莉娅的双脚扎在了海水滋润过的沙子里，不一会就陷进去了。天蓝色的裙子在风中被风扬起，就似乎，塔莉娅是属于蓝色世界的。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水的洗礼。她坐了下来，那天边的色彩，也映织进心。她又拾起了那个问题，似乎，在浪花中，她找到了答案，又似乎没有。这个被一点点吞噬的“老”，依然保持着他每天的作息，尽管它不断失去，风来了，她捋了捋头发，或许，她的答案和她的时光，在世界的某一角，某一隅，被海浪推着，最终来到她的海岸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