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

执子之手

在我的生活里，经常会见到两对夫妻。

第一对，是一对中年夫妻。清晨或是傍晚，人们在小区里会经常见到他们的身影。女人是个高个子，很健壮，脸上有岁月的沧桑，大嗓门，逢人就会爽朗地打招呼：“下班了?”“吃过了？”好像时时刻刻都很开心的样子。男人，身躯佝偻，一看就知道有病，随时都颤颤巍巍，左手搭在女人的臂膀里，右臂夹紧身体，面部表情生硬。他们在练习走路。据说，这个男人多年前出了车祸，身体落下残疾，原本一直生病瘫痪在床，后来，在女人的精心照顾下逐渐恢复，可以慢慢行走。但是，他行走的速度很慢很慢。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先迈出左脚，站定，喘息，然后右腿跟上，再站定，再喘息，不能连续向前。所以，夫妻俩缓缓移动的身影，成为小区最常见的风景，也成为小区最美丽的一道风景。这个家庭里还有两个女儿，均未成年，但是活泼可爱，没有一点悲伤的阴影，而妻子，也在闲暇时刻，换上不华丽但是整洁的衣服，购物，买菜，或者和人们聊聊天。有时，上下班时间，我开车遇到了，看到他们在我的前边，我也从来不会鸣喇叭，总是默默地把车开到别的岔路，即使转个大弯，也不愿惊扰他们。这几天，我又遇见了，我看见了这个男人居然在和路人聊天，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真心地向他祝福：“你，走得越来越好了，都是夫人的功劳呦！”男人也连连点头，满面微笑：“是的，是的！”



第二对夫妻，是我在等着接女儿放学时看见的。一天，我正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抬头一看，身边走过一对老夫妻。这绝对是让人一见不忘的时刻。妻子，身高应该不足一米四，身材偏胖，最糟糕的是，她的腰是向前弯曲的。她的头埋在肩膀里，几乎和地面平行，远看去，真像一个问号，让人有一种紧迫局促的感觉。身边的老伴高个子，腰板很直，但是，腿部，手臂，都在不停颤抖，哆哆嗦嗦，他走路，双腿是直的，不能打弯，似乎要擦着地面向前挪。很显然应该是得了一种脑梗之类的疾病。老公公的左手，牵着老婆婆的右手，从我身边缓缓经过。此时，正是黄昏，他们的影子斜斜地拉在地面上，越走越远的两个身影，走进金灿灿的夕阳里，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却是那么和谐，如同一幅最美的剪影定格在我的心里，此生不能忘记。我不由动情，随手拿起手机，拍下了他们的背影，发给朋友，朋友说，这老两口这个样子已经多年了，他们天天一起出门，一起回家，一起散步，一起度过光阴。

闲暇的时候，我会想到他们，和老公拌嘴时，也会想起他们。这不就是人们经常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水木年华有一首歌叫《一生有你》，是这么唱的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年轻时的爱情，总是那么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也有“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但是，当岁月逝去，青春不再，激情退去，生活回归于油盐酱醋鸡毛蒜皮时，我们是否还记得山盟海誓的决心和一生相守的承诺？



说起来，和老公相识也有二十多年了。磕磕绊绊，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有一天，想写写老公的好，却怎么都提不出一件婚后让我觉得影响深刻刻骨铭心的事情来？于是思考，是老公不好吗？怎么就记不得他怎么对我好了？左思右想，才明白，他已经成了我的左手右手，我在用手做事情，觉得是理所当然，何时我会单单因为自己的手做过许多事情而去讴歌？老公已经融入我的生命，我的血液，以致于我会像忽略自己一样地去忽略他。

在自己的爱人面前，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假坚强，不需要很完美，可以卸下所有的面具，仅仅说一句：“我累了！”就觉得很轻松。真正的生活，没有风花雪月，没有你侬我侬，却依然可以感受如同呼吸般的温暖，不激烈，却无时无刻不能没有。有时，换了一件新衣服，穿了好几天，老公才会说：“咦？换新衣服了？”让我哭笑不得；有时候，觉得脸上起痘痘了，不能见人了，和老公幽幽地抱怨，老公却上上下下打量一翻，说：“哪里丑了，我喜欢！”这或许才是平淡生活里的爱情。有时也会吵架，但是，吵过之后，居然越发觉得两人如同一体，永远不可分离。

所有的天上人间，都最终落到地上，脚踏实地，平平凡凡，如同那对老年夫妻，彼此搀扶着，一直到老，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