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墨水世界三部曲（《墨水心》《墨水血》《墨水死》）有感

钟雨亭

这是我所读过的，耗时最长的一套书。
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断断续续地将这三本书慢慢读完，感觉就像做了一个冗长而奇幻的梦。
《墨水心》的整个故事基于一个很多人都曾幻想过的梦——如果在我们读书的时候，书中的人物能够真实地出现，该有多好。但若没有波折又怎成故事，于是作者为这个美丽的梦渲染了阴霾——当书里的人物被读出来时，现实世界上也必定会有什么东西将作为能量转换般地被读进了书中去。
于是，女主人公美琪的父亲莫——这个被称为“魔法舌头”的人朗读时，美琪的妈妈就被意外地读进了《墨水心》这本书中去，与心爱的女儿和丈夫分别了整整九年。同时，被莫从书中读出来的山羊、巴斯塔又给这个平和的世界掀起了阵阵波澜。而同样被带来这个陌生世界的“脏手指”，却一直渴望回到那个充满山妖、精灵还有玻璃人的奇幻场景中去。于是故事就围绕着各怀想法的人们以及那本《墨水心》一书发展，由墨水而构成的世界扑朔迷离，那副绝美的画卷缓缓展开。
如果把《墨水心》看作是一本写给孩子的故事，那么它的篇幅未免是对孩子们阅读能力的极度高估，它的描写甚至对成年人来说都是绝美惊艳的；可若说它不是童话，那么书中许多近乎完美的情节设计和邪不胜正的结局又太过乌托邦了。而我从这本书中得到的，远不止于此。
这是一个关于文字和朗读的故事。
看书的时候我从来不喜读出声，所以朗读于我而言是份奇特的体验；但文字，又是相处多年了的老朋友。所以当《墨水心》将新奇的血液注入再熟悉不过的躯壳时，其中的绚烂令人神往。
作者说，文字是强大的。
强大到主人公美琪一行人想要打败终极大boss毒蛇头以拯救墨水世界的唯一方法，不是兵戎相见血流成河，而仅仅是在一本装帧精致绝美的空白书中写下“心，血，死”三个字。仅此而已。
在她看来，文字的界定也并非我们所理解的那么狭隘——谁说文字一定要被封存于层层纸笺之间？书中有这样大段大段的描写——墨水世界中的人其实大多不识字，文字仅供那些王族贵胄赏玩把弄。也正因如此，民间不乏吟游诗人的存在。吟游诗人走过山庄农田，在肥肉侯爵的翁布拉和毒蛇头的夜之堡间跋山涉水吟诵诗歌，那些关于反抗毒蛇头暴政、鄙夷肥肉侯爵懦弱、赞颂强盗松鸦劫富济贫的诗歌。他们的存在很耐人寻味。
又或者其实不是吟游诗人，而是他们所代表的那一类文字——用舌头书写的文字，不浸染墨汁不需要纸笔的文字。
肥肉侯爵的英俊儿子柯西摩在请作家费诺格里欧撰写宣战檄文时曾说过：“毒蛇头至今喜欢在自己城堡的壁炉中烧掉他不喜欢的书，但他有什么办法烧掉那些大家口耳相传吟唱的文字呢？”
书页间的文字很容易被摧毁，而那些口口相传的文字反如莽原野草生生不息。遥想当年秦王焚书坑儒，依旧能够有大量儒家经典现存于世不恰是缘此？但那些舌头书写的文字同样会随着岁月的流逝、一代又一代人的老去死亡而消亡，而纸张上油墨印刷的一笔一划却能够好好的珍藏于各式各样的装帧精美的书本之中。
墨水心、血、死，这本是个叙述文字的故事，却用朗读使那些字活过来。
所以，原来其实文字存在的方式并不重要，无论是在书页间等待阅读亦或是在唇边蠢蠢欲动，它都在那里——记叙着一个人、一个国度甚至一个世界的悲喜，美好的开头、波折的过程、幸福的结局。我们无论是默默阅读抑或是高声朗读，都只为了让那些字句嵌入心里，了解那些自己从未听说的故事。
墨水世界以及像美琪这类型的“魔法舌头”们之所以存在，是为了告诉我们，文字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油墨印刷的书籍，更是那些经过岁月浸淫渊源流传的歌谣和故事。墨水世界里的人们，管作家费诺格里欧叫做“织墨水的人”，但其实现实中的每个人又何尝不都是“织墨水的人”？那些有形无形的墨水与文字，不仅会在翻开的书页中跳动，更会在每一个人的唇齿间编织流转，传到后来那些听故事的人耳中，再接着在他们的舌头上重新跃动，反复无绝。
诚如胡秉言的诗《五言·墨》所说，“醇烟百炼久，万杵臼中锤。规矩方圆定，花鸟松鹤偎。圭玄韵味足，砂麝聚青瑰。存迹经年远，余香依旧挥。”无论书页间或唇舌间，我惟愿那些墨水文字所承载的珍宝，存迹经年远，余香依旧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