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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写《骆驼祥子》

时间:2020-05-13 05:48:46  作者:  来源  查看:0
杨桐苏

1

祥子已经多少岁了呢,也许二十七,二十八了罢。在这秋天里活得比个老人还不像样。一身破布已经挂了几个月,头发又油又腻,分不清到底是炸刺儿的还是蓬乱的。嘴里极缓慢地呼气,仿佛企图将寒气排干,但也实在是全身上下哪儿都漏风。
走在街上,他看不惯街上的摊子,看不惯别人的目光,看不惯这秋天的天气,连地上的烟头都挑三拣四,若是差的,没价值的吸一口,甚至轻轻嘬一下就扔掉了。他“自命清高”,觉得一切都与之不配。可仍是这样,一个烂烟头儿轻咬一下都要把它使劲儿吸干!
就这么在街上荡着,兜里摇着仅有的两颗铜子儿。六十块钱早已在“谨慎”与“不安”之中没影儿了。卖了阮明后,前几个星期在惊恐中度过,晚上更是不敢出来。他没有朋友,没有能给予帮助的人——骗术与经验已经向大家证明了祥子。还能债出车来已是万幸,更不用谈嘎吱响的车架子,锈成一把灰的车把儿,从来都是瘪着的的轮胎和高价的租费。想拉了就跑几趟,不想拉,没劲儿,休息!挣出点儿嚼谷都不够,租金甚至还差十几个铜子儿交不起,也得去喝酒,喝几口。勇敢的祥子怕了!
这么没有多少动静下去,也许是胆子大了,也许是车主催的急眼儿了,也许是酒馆欠的账不可数了,钱就出去了。今天一张,明天两块,和他打交道的不怎么善良的主儿,只见他从腰里拿出,心里也动了意思。钱便不断地少了直到钱光了,车也债不出了。
祥子转了一个早上,也没有找到轻便的活儿做。他埋怨红白事儿也要讲究专业——这使他丢了好几十个铜子儿;他埋怨好些人“抢”他的“生意”;埋怨偌大的北平白事儿太少。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再不找到活干必会成为一具饿殍。可是不愿出力——现在也没劲儿出力——哪里赚的到“嚼谷”呢。
刚又拾起一个破烟头,抬起头来,好像望见一个人朝他走来,眼角的秽物使祥子无法看清。那人穿着一件长不长短不短的衣服,两条腿像两根棍子撑着上面,可能还有些跛脚。祥子有点儿嘲笑他,一种又傻又招人讨厌的笑。即使他不知道这是谁。
“骆驼!你笑什么笑!还记得我么,钱老爷。上个星期找你举过旗呐!”
祥子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却也根本不记得。他举旗举挽联的多了,才不管什么老爷。金老爷,银老爷,谁给钱跟谁。再说身上既然一无所有,脑子里何必要存着东西。
“我告诉你骆驼,这事儿你再活一辈子也遇不着!我那老人家几天前受了寒,上个星期受刺激了,昨个走了,明天过事儿。路远想找个能走的,差一个扛花圈的死活凑不齐。老人家走了,要厚葬!懂不?十几里路,三块儿现洋!简直白送!就为了给老人家留个福份。现在给你点钱,明天穿正式点,听清楚了!要不是看你是个大个儿,谁白给你这好事儿!明早十点,别迟喽!明个一早,要是看见你还是这破行当,咱吹!要是不精神点,动作不麻利点,一分钱没有!东西都是大价钱的,仪式里给我规规矩矩的,不然?找打!!”
祥子激动起来了。单走十几里路,三块现洋,哪捡这么好的买卖!这事儿必得成!在这个年龄,祥子忽然找回了赚钱的滋味儿,即使是这种占便宜的买卖。有钱就有买卖,买卖能产生钱!
祥子往城里走去。

2


等到钱撒给了酒,祥子慌了。
一转身就把钱老爷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拿着钱老爷给的两毛钱,先是买了些小零食,接着就进了酒馆。在他脑子里排在第一位的,最有价值的,最简单而又最复杂的,一定首先想到的,就是钱了。长期以来“积极主动”地消费使他养成了习惯。
怎么办呢,现在剩下的钱,连同先前的“存款”连买补丁的都不够。眼睁睁的看着白给的钱飘走,他不甘如此,但已经要成为事实了。他气愤,把剩下的酒连碗摔在了地上。结果剩下的钱也出去了。他真的想和店主打一架,但是这么些人又不能动手,气只能塞在胃里。
一出门,已经是傍晚了。秋风萧瑟着,败叶在地上刮蹭。夕阳几乎没有一点光,好像专门和祥子对着干。祥子真想发泄一下,可又怕连自己都保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想活着还是想死。大街上人已经很少了,寂静地很。热闹在酒楼和馆子里,不属于祥子。祥子想大喊,想要将积气呐喊出来,还没喊出来,因视线太暗便撞到了人——
“谁啊!!”
“抱歉……祥子?你还活着!”
这声音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以至于祥子听不出来这是谁。
“上次高妈说你来,怎的让我等了好久!”
祥子才反应过来:“喝,是曹先生!”他这才注意到,这是先前见老马小马的那条街道。祥子还给他爷俩买过包子呢。
“是……”两人走到灯亮的地方,曹先生被祥子的模样吓到了。这根本不是祥子。眼窝陷得那么深,脸上已能看出来分明的棱角。祥子不说,曹先生也明白八九分了。祥子不可能是在拉车的了,拉车不可能堕落到如此——肉体和精神的双堕落,这个样子也不可能有劲儿去拉车了。曹先生直说:“去宅子里坐会儿吧。”他想扶祥子一把,但又怕一碰就栽了下去。
祥子突然又有了希望——即使是一种令人嗤之以鼻的希望:没准儿曹先生能借给两件衣服呢。他什么也没说,就是很轻地点了点头。一路上,曹先生问这问那,他觉得有些烦。但对于曹先生,“圣人”的地位依然存在,也不便回口,只是含糊地答了一通,尽力瞒住曹先生,瞒住自己。想着只要拿到了衣服,走就是了。他的生活已使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圣人”还是“圣人”,只是现在,祥子不很在意他了。


3

曹先生走的很慢,担心祥子跟不上,而祥子走得更慢。一进院子,曹先生说一句:“祥子你先等着。”然后迅速进屋了。曺太太听到声响,就见曹先生跨了进来。“祥子?”“祥子。”说着,曹先生进了里屋。
叫等着,祥子就站住了。既然先生让等,何必多迈几步呢,况且求到东西就走,也不便进去煞了风景。祥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曹家。他就站在院子里受冷风吹,望着墙根的野草入了神。直到曹太太唤他进屋,才慢吞吞地蹭了过去。
坐了下来,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曹先生脱了外套,招呼着高妈倒水,曹太太坐在旁边亲切地问着他。祥子的破衣,草鞋,乱发显得十分不调,他们早已猜到八九,但仍作不知道讲。祥子有些尴尬,有些被触动到了,但是他更觉得难受。倒了水,他不喝。端上来两块点心,他不吃。他不想长时间做这样的“贵客”,好似一种折磨!
“那么,有什么需要的,先就给我说了罢。”
“太太,我这次来,就想……要两件儿干净点儿的衣裳。明天有个……事儿。……我用完就换!”
祥子还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曹太太马上叫高妈去准备,并且换了杯热水,将盛点心的小碟子往前移了移——要是平常,他准把这点心吃了还要将碟子都舔干净!接着,她站了起来,和曹先生耳语了些什么。
衣服干干净净地叠起来,一件裤子,一双布鞋,上面除了件布衣还添了件儿白褂,祥子不愿去里面换,到院子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穿了。进了屋子,祥子觉得别扭,曹家人也都觉得怪。体面的衣服与他那不堪入目的体态显得十分不配。
祥子也并不很在意。他谢了曹先生的衣服,谢了曹太太的点心,谢了高妈的热水——这可能是他为数不多的感激之一——然后拿起衣服就走,一点预兆也没有。“再歇一会儿吧!”“不了!”“把水喝了先!”“没事儿!”再挽留,就连头也不回了。
一跨出宅门,祥子打了个哆嗦,数不清是为什么,至少不只是冷的原因。他有了衣服,便也不操心明天的事儿了,算计着哪里用手中的破家当来换得借宿一晚的资格。待到明早,拿了钱,就全忘了罢!“圣人”依然“圣人”,而钱能带祥子去见神仙!
“祥子你回来!”


4

那天晚上,祥子将心中所有的意思,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别扭……全都向曹先生道尽了。曹先生是怎样叫他回去的,一家人是怎样劝的,祥子是怎样说的,又是怎么个心情,怎个状态……这些我们都无法可想了。就像祥子的这种人,只要找到的一个真把他当做人的地方,就变了,彻头彻尾地变了;有时人就是这么奇妙,每次的评价仅是定格的。曹宅是唯一可以改善他的地方。最后曹先生道:
“那么,就留下来罢。明天,以后,都莫要去了。”
“嗯”
“就照原来的法儿,你拉我的车。”
“成。但先生,明一早还得去一趟,事儿都定了,到头来不干总是不好……”祥子曾几时再有说出这样的话!
曹先生笑了:“你得答应我,一定得回来。”
“就是祥子,你要再跑了,找这个样再说三天也没用,再哭三个星期也甭想动了先生的心!”高妈接过话来,又怒又笑地骂祥子。
“放心吧您嘞!”
第二天,祥子在曹宅剃了头发,打理干净;谢了曹先生、曹太太便出门了。他以我们难以想象的速度改变了。一跨出门子,灿烂的阳光便照在他身上,这使祥子感觉到了自己的寒冷,有些不对劲儿。也许是昨日受了寒罢,也许是昨夜寻思事儿耽搁了睡觉罢。不过祥子相信这都会好的,正如我们相信现在的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一样。他的眼神不自主地瞟了地上一眼,趁着没人注意捡起一个铜子儿。祥子确实是向好了的,只是要移本性确乎还要一些时间。
到了地方,祥子才发现钱老爷不止找了所需的人;也瞧见自己打扮得已是很出众的了:有的鞋子还是破的;有的只在大的破洞上了补丁,小的孔到处都是,生怕随意一刮就全烂了;有的衣服倒是整齐,就是十分不搭,肥大的衣裳仅用一条带子拴着。几个认识的凑到祥子跟前,想获取点发“邪财”的经验;不认识的也用嫉妒的眼光望着;不服气的私下里嘀咕:准是从哪里搞来的,想向着老爷多讨几个钱!祥子不知是自豪还是害怕,既享受由不自在,只想赶紧把事儿了了,回曹宅里去——哪里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生气的是钱老爷,一见这么多人都不把这“当回事儿”,气得又跳又骂。看到祥子,却也只是用狐疑的眼光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他高兴总算有人穿的得体一些——尽管这衣服对他来说来路不明。他也高兴自己留了后手,多叫了好些人。这使他可以从容地将一些凑热闹的,单想占便宜的赶走,并看着它们从兴奋到失望。钱老爷不害怕挨打,因为有钱!
闹了好半天,总算等到出发了。一路上没什么事儿,就是秋叶落的满山路都是。祥子很高兴地出发了,这样一来,就离结束又快了一些,早点拿到钱,早点回曹宅。他确实有了极大的改变,情不自禁地勾勒着未来在曹宅的生活:这回不拼命买车,不使劲儿攒钱,祥子要生活,要的是安宁的日子!……钱老板一路喊着:“要哀悼!”“要虔诚!”“嘻嘻哈哈想干什么!都给我伤心一点儿!”……这些祥子根本没往心里去,心里并没有哀悼。事实上,也没有别人哀悼。没有人愿意为钱老爷一家伤心。
不知怎么,祥子越走越感觉吃力。他想,应该是很久没走这么远,不太适应。一次祥子没看清路,打了个趔趄,恰好被钱老爷看见了。钱老爷看看祥子的衣服,没说什么。
又走了几里,祥子继续幻想着:以后和曹家一家人和睦相处,曹先生去哪儿,祥子就必定跟到哪儿。曹先生是一种依靠,一种祥子需要的依靠。祥子没有家,但每次进曹宅——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时候——总能找到家的意味。他祥子,必将在曹先生的帮助下,在这泥泞之中重新挣扎出来,走向光明!
扑通一声,祥子倒在了地上!!


5

迷迷糊糊醒来,祥子发现自己靠在一根柱子上。旁人见状,连忙叫钱老爷。老爷一来:“祥子,去磕个头,心里念叨着点儿吉利的!”祥子糊里糊涂地向那金菩萨拜三拜,旁边一和尚拿来三炷香,祥子慌忙接过,用发抖的手在蜡烛上点燃,一股脑插进香灰里。
问过才知道,祥子在半路上晕倒,当场不省人事。众人把它抬了一路,葬了人后,到来时的路上进庙插香,准备原路返回。祥子有些纳闷,当年埋虎妞的时候,甚至给别的人送殡,从没有这般仪式。也罢也罢,就当是富人们搞出的新花样,烧自己的银子罢,只要自己的钱到手就成。
回去的路上,祥子倒是越来越清醒了。他没想到众人走了一趟,就把山路走的干干净净。下山路上,钱老爷也没有管得那么紧了,大家说说笑笑,很快就下山了。
祥子突然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这样一晕,工钱可就不保了!他懊恼起来,并为自己而气愤。可令自己惊奇的是,他竟很快走出了这种心境,这是从未有的。“没关系,还有曹先生呐!”
令祥子更惊奇的是,钱老爷并没有克扣他的工钱,也没有骂他,仅说了一句:“这钱你就拿走了罢。”祥子品不出是什么意思,直得双手接了过去,拿着三块现洋,不知不觉走回了曹宅。他觉得有些蹊跷,但这念头很快就被消灭了。
“曹先生,回来了!”祥子高喊一句。这就是祥子新的开始了?没有人能阻止他再没落了。
刚一跨进屋,曹先生就高兴地唤他过去:“祥子果真回来了!有个好消息给你!”
“啊?!我能有什么好消息!”祥子笑了。
“关于小福子!”
“啊?!”
“昨夜里忘了与你谈了。就是好几个月前,有个姑娘来找活做。我问她:你能做什么呢?她答说清扫缝补都懂。我道:可是我们已经有人做这些个事儿了。她只说留下她,添个人手。我又问她姓名,又问了来历,果真是你所说的小福子。可惜的是你不知踪影,我却也把她留下了。前两日刚辞家去看他的父亲弟弟,碰巧就与你错过了!”
“啊?!”祥子震撼到了,心中又惊又喜,脸上恢复了红润,嘴不知是张也好还是闭也好。转眼一想,也确实没见过小福子上吊,就凭那人一说,定是假的!祥子后悔自己当时信了她,而此时便更下了决心:要好好的活下去!
“那……她几时回呢?”
“今天就回!”
祥子激动得跳了起来。正巧高妈在宅门外叫了一句:“小福子回来了,买菜回来就遇着!”想必是马上就可以相见!祥子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眼睛死死的盯着宅门,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句:
“小福子!”


6

祥子醒了,彻彻底底地醒了。他没看见她那对白牙,没看见她轻捷的脚步。他从梦中醒来。
全身火辣辣的疼,这是在路上晕倒后被钱老爷一帮人“惩罚”的结果。自己被随意地丢下了山坡,丢在一片树林里。夜是那么的静,静得仿佛失去了其他的一切。祥子的命运也是如此。
地上洒满了落叶,密密麻麻的枝条遮住了星空,使他不能辨别方向。深夜里的小动物们,都忙着尽快归家。在这片落叶之下,土地之下,不晓得藏着多少的人和动物。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的陌生,祥子是绝对走不出去了。他狠命扇了自己一巴掌,想验证这是否还是梦。他应该在曹宅里的!他应该马上与小福子相见的!刺痛袭来,也无法知道这痛感是否是真的。他向那些不知名的人一样,苦人、穷人、善人、恶人……尽被遗弃在了不知名的地方,连他们自己都找不到归途,只能等着别人,在他们未死的时候,或(和)他们已故的时候给他们挖个坟——或是自己给自己挖个坟。
祥子不哭,祥子不伤感。他只是轻轻的叹息,爬了起来,寻着一块石头,很慢很慢地给自己刨着坑。偶然间摸到一条短枝,拾起来在嘴中吮吸,想象着烟的滋味。这世界是真是假,他无法辨别,因为他不知真正的命运与生活是怎样的,怎样的才能叫真?究竟以前有多少算真?以后难道就没有假的了吗?他也不晓得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又应该活成什么样。究竟真存在一个可以带来慰藉,且可以“安身”的去处吗?
这最终的归宿在哪里呢,在这星空之下?在这树林之中?在这土地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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