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拐角处回头

在拐角处回头
王露溪

伞树荫蔽，阵阵蝉鸣，踏出考场见到母亲，微微眩晕恍惚。

中考的临近为家庭织就硕大的阴云，从紧张的复习中抽身，焦虑牵扯愤怒，无休止的责备、争吵。心头偶然掠过自责与悔恨，转眼消散于沉甸甸的暴躁。几个学科的失利是藏在黑暗处的怪兽，无论告诉自己多少遍不要回想，耳畔还总是隐约回荡着崩裂声和压抑的嘶吼声响。

整整两天未同母亲讲一句话。

最后一科的资料不多，却迟迟疑疑，很久才翻过一页。状态不佳，此前所有发挥失常的委屈萦着，自暴自弃地想，四科都考完了，最后一科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母亲就坐在我身边。放下资料，柔柔的声音立刻拥过来亲吻耳膜:“怎么了?中午你不吃饭，现在饿不饿?我带了盒饭……前面几科没考好不要紧，最后一科认真一点，一定没问题的。”实在忍不住，我大声质问着:“您能不能别说了，让我好好复习一会儿成吗？”心烦意乱中再拿起资料，母亲果然不再出声。隔个许久，恍惚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息让人以为是幻觉，自己听错了。

很快响起刺耳的广播。我丢下资料，大步向考场所在的教学楼走去。掌心因紧张痛苦微汗，掏出纸巾来擦，在就要拐进楼的台阶上，不经意的，我回头向那片树荫望了望。

女人独自站在那里，焦急地踮脚张望。人流汹涌，我走得太快，没进人群中，她找不到我了。风将母亲的衣角轻扬，午后的阳光聚成小小的圆斑，像舞动的精灵，落在她稍乱的短发和不算光洁的面颊上。母亲视力差，只好漫无目的、但奋力地向这边挥了挥手。但我多么恨这个动作啊！母亲染红的发散开半边，露出里头潜匿着不容忽视的灰白!我又记起，每场考试进楼时，我都未回头，应从未看见小个子女人高高扬起的手!

刹那间桑田渐落，河水溯涧，我看见过往记忆的车轮飞速转过。清晨梦醒之间温柔的呼喊，破旧的电动车载着吃力却快乐的母女，一人捧一本书，依偎着吃削好的苹果……无数次。

关切被挡在叛逆的高墙，无数次退却与忍让。生命的拐角我猝然回头，措不及防撞入爱与关切的海洋。

心绪慢慢、慢慢平和下来，不必纠结太多，在拐角处回头，总有人在你身后守望。

转过拐角。我的泪很快就落下来了。回头间的守望，给我以力量。突然很想吃上一口，饭盒里尚温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