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背影

在我的记忆中，橘子树下奶奶的背影似乎总是佝偻的、矮小的，却又是温暖的、高大的。这一背影像刻在我心里的印，永远不能忘怀。
奶奶从小就带我，直到我两岁多时她才返回乡下农村，我现在只能依稀地记得告别的那天下午，阳光热辣辣地洒在我头上，眼里似乎蒙了一层雾，注视着奶奶走向火车的背影，那背影，高大、厚实，又带着来自农村的质朴，给人可以依靠的感觉。
我在一天天长大，奶奶在一天天地老去，而且因为早年过度操劳，她老得特别快。
在我七岁多再见奶奶时，原本满头顺滑如锦的青丝，现在却如雪一样白，她的背深深地弯了下去，像要匍匐在大地上，如一个巨大的问号镶嵌在天地间，也镶嵌在我的心底。岁月这把镂刻刀，在她身上无情地留下了深深的痕迹。苍苍岁月能压弯她的腰，却磨损不了她对儿孙们如大海般无边无际的爱。
老屋后面长了一排橘子树，八岁那年正值秋冬交替时，我回老家了，奶奶知道我喜欢吃橘子，脚步蹒跚地提了篮子，去屋后摘橘子。树上长满了金灿灿的橘子，约莫拳头大小，像挂着满满一树温暖的小太阳，在秋风中摇晃着。橘子挂在树枝上，不高，对我来说，伸长手，微微踮起脚，最多轻轻一蹦，就能够到那一个个金黄的橘子。
但奶奶，只得努力地伸直了腰，手高高地举着，那往日如拉满弓似的背，这时绷直如弦，奶奶佝偻的背影，仿佛一下子回到数年前，又变得高大起来，终于奶奶摘到了一个又一个橘子。晚秋的风冷冷地在橘子林里呼啸着，奶奶的头上，竟然沁出了几滴汗珠。奶奶那干枯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光滑的橘子，像抚摸着幼时我的脸。
奶奶仿佛看到我在吃着美味的橘子时满足的心情，笑了，脸上沟壑交错的皱纹旋成一朵花的模样，一朵秋菊在她脸上盛放。 看到这温暖、佝偻的背影，我小小的心灵中有一丝甜蜜，又有一丝难过，眼里的雾慢慢升了起来。奶奶老去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来，她的背影还在矮下去，瘦下去。
在三年前我回去时，奶奶已经不能出门了。奶奶似乎感觉到陪孩子们的时间不多了，于是她加紧把自己全部的爱都捧出来，桌上总是少不了她精心做的菜，大门上少不了她剪的福字，而我的手上，每次都少不了她塞的一两个橘子。
奶奶如今已与我阴阳两隔，可奶奶那佝偻却又暖人的背影，让我永远不能忘怀。奶奶的背影似乎与橘子融合在一起。每当我拿起橘子，奶奶的背影就会在我的眼前浮现，咬一口，甜甜的汁水在我嘴中蹦开，满嘴都是奶奶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