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风景

文/耿艳菊
　　一
　　
　　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删删减减，有一张照片却一直不舍得删去，每次打开看，内心里总会漾起一种暖暖的感动。照片说起来很平常，也许我们每天都会遇到那样的情景。那是一对银发老人的背影，他们在阳光里缓缓散步。
　　
　　照片是一位摄影的朋友拍的。那是个美好的上午，阳光澄澈明媚，我们一起坐在图书馆外面的银杏树下闲聊。银杏树的叶子如一把把小扇子，泛着金黄的质感，时而飘落一两片，空中舞蹈一番后悄然安卧在地面的位置。阳光蹦蹦跳跳，那些落下的金黄小扇子安稳端然，并没有因为苍老的坠落而让人感到惋惜。
　　
　　然后，一对银发的老人缓缓走进了这样的光景中。他们肩靠着肩，挨得很近，却不像年轻的情侣那样紧紧拉着手。他们不再光滑，不再饱满的手，背擦着背，像两片落在一起的银杏叶那样，自然而又恬淡。他们的脸被岁月印满了痕迹，那一道道皱纹里却镶嵌着祥宁和慈悲。
　　
　　朋友忙举起相机，把那美好素常的情景定格在了那个美好阳光的上午。照片里是他们的背影，银发光亮，微弯的脊背上的一缕阳光，脚下的金黄银杏叶，那么安静，那么素然相和。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着对方，可是那情那景那背影那光亮却令人觉得他们亲密无间，心意相通。
　　
　　因为喜欢和心底涌起的暖意，我向朋友要了这张照片，保存到了手机上。生活中烦闷之时，总是会想起它，然后拿出来看，郁抑之情便会渐渐消解。
　　
　　想他们年轻之时，也定会在日常的生活中像世间夫妇一样矛盾，争吵，磕磕绊绊，又相扶相携，从青丝如缎到白头如雪。世事艰难险阻，他们逐着光阴的河沿，不离不弃，走成了时间里最美最暖人心的风景。
　　
　　二
　　
　　邻家有亲姐妹，生来却不互亲和睦。小时候，胡同里的孩子们一起玩耍，这两姐妹是要分帮立派的。即使在家里，也如同一座山上的两只小老虎，斗来打去，互不相容。少时去她们家玩，常见这姐妹因一点小事而打得不可开交。
　　
　　后来离开那里，一别十多年未见她们。前年竟然在一家商场意外地遇到了这姐妹，她们手挽着手，笑眯眯的，亲厚得很。说起昔日旧事，我们禁不住都笑了。如今看着她们姐妹情深的样子，如同一幅暖心悦目的风景，直让人感叹时间的力量，是时间让她们的内心成长，懂得世间有一种爱叫亲情。
　　
　　故乡老家的大奶奶儿子媳妇多，却独不喜她的二媳妇，常常说落媳妇的不是。二媳妇耿直，也不喜欢这个主意多又强势的婆婆。两人吵嘴斗气是经常的事。
　　
　　时移事迁，大奶奶在光阴里渐渐老去，不比往日康健了，可那些讨喜的儿子媳妇们却都像小鸟儿一样，扑闪着翅膀远走高飞他乡觅生，只有二媳妇留在故乡安守本分。大奶奶守着空空的老院落，腿脚也不灵便了。二媳妇竟不计前嫌，担起了照顾大奶奶的重任。
　　
　　二媳妇勤快，心细又良善，给大奶奶洗衣服，送饭，样样都合大奶奶的心意。她又怕大奶奶一个人孤独，闲时就拉着大奶奶四处去听戏，俨然女儿一般孝顺贴心。那些在外的儿子媳妇曾回来要把大奶奶接走，大奶奶却不愿去，她习惯并依恋二媳妇对她的照顾。
　　
　　时光催人老，时光也让人的心变得柔软。二媳妇面对年老的婆婆，把多年的恩恩怨怨置外，像女儿一般尽孝。
　　
　　时间能化解一切，相逢一笑泯恩仇。时间之下，尽是温暖的风景。
　　
　　三
　　
　　乌木珍贵，赛过玉石金银。古人云：“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乌木的形成，那是属于时间。百年树木，而乌木则需千年万年而成。由地震、洪水、泥石流将地上植物生物等全部埋入古河床等低洼处，埋入淤泥中的部分树木，在缺氧、高压状态下，细菌等微生物的作用下，经长达成千上万年炭化过程才形成乌木。乌木兼备木的古雅和石的神韵，被誉为“东方神木”。
　　
　　这“东方神木”是时间的风景，成千上万年的炭化才成乌木。
　　
　　看过一本名为《字字锦》的书，序文里说那些流传下来的经典书籍是另一种乌木。深以为然。经典是经过历史选择出来的“最有价值的书”，经久不衰的万世之作。书籍之所以能成为经典，和乌木一样，因为时间，经得住时间的淘洗磨打。所以弥足珍贵，所以字字成锦。而经典亦是时间之河里一朵最寂静的风景。
　　
　　时间是条河，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是日升日落，天明天黑，循环往复。时间是爱情，是亲情，是世间一切情缘。时间是乌木，是经典，是天地间最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