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忆

任正义

早些年，外婆家住在南山脚下。她家门前的深沟凹里，是一大片竹园，旁边一条长长的斜坡，从沟底沿着斜坡走到坡顶，才能到外婆家。走上去常常会累得气喘嘘嘘，腰疼腿酸，因而每次都会在在沟底小歇一会。

在乡下竹子很少见，这竹园对我来说就特稀罕。走进竹园，好奇地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沟成凹状，只有向北的方向有出口。密密集集的竹子生长在沟凹里，一根根笔直高大，粗壮挺拔。竹子依沟而长，与坡顶几乎平行。枝叶层叠交织，密不透风。偶尔有斜阳穿过叶缝，洒落在沟底。竹节，像绿色颜料涂过似的，油绿光亮。于是忍不住双手合围，量量这根，量量那根，比比它们的粗细。然后像爬树一样，抱着竹竿往上爬几步，再出溜溜地滑下来。地势低洼，竹园有点阴暗，但异样宁静，沟前有条小河在缓缓流淌。

走上长坡，向下俯看，竹园美景尽收眼底。竹子常年沐浴清新空气，吮吸湿湿泥土滋养，从根到叶都流泻着翡翠绿。绿得没有一点黄斑，绿得一尘不染，绿得令人窒息。就像是一块刚刚洗过的幕布，横铺沟面，又像是一湖墨绿碧水，静止不动。一阵风吹来，发出哗哗声响，涌出阵阵绿波，蔚为壮观。

到外婆家，外婆用新鲜的竹叶，煮一壶茶，凉在小瓦盆里。青青的竹叶漂浮在上面，绿滢滢。尝一口，甜滋滋，清清凉凉。外婆说，竹叶茶清热解渴，去火降温，是最好不过的茶水。临走，外婆还会摘上一袋子竹叶，让我带走。竹子在我心里扎了根，每次路过，都要钟情地欣赏半天。有年还专门借了相机，在竹园前留了影。

后来引沁济蟒渠要从外婆家屋后经过，外婆的家被拆迁，她从沟南搬到了沟北。外婆喜欢竹子，她在院内的井台边栽了几株，方便用竹叶泡茶。外婆搬了家，去她家不再路过竹园，但每次去还会走进竹园看看。

不知什么原因，后来竹园的竹子被全部砍掉了。当我又一次去看时，满园的翠绿荡然无存，只有黑黝黝的深沟，在靜静地沉睡。心顿时空空落落的，那种惋惜，那种心痛，真是百感交集。

好在单位小院里，也长着一小片竹子。虽然无法与竹园相媲美，倒也亭亭玉立，填补了心中的那份缺憾。我封它为竹林，常常提前去上班，坐在竹林旁的小石凳上，痴痴地望着竹子，陶醉一番。春天，竹子嫩绿，温柔怡静，在微风中摇曳，嗦嗦嗦的，像是在喃喃细语；冬天，雪花飘飘洒洒落在叶面，发出轻轻柔柔的沙沙声，像是一曲精妙的乐声从叶子间迸出，涤荡人的灵魂。叶面的积雪银光闪烁，洁白纯净，貌似可以净化人的心灵。

更有趣的是，不知何时，小鸟也喜欢上了这个美丽的小竹林。上百只小鸟结伴而来，黑压压地聚集林中。早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唱着外出觅食，傍晚又成群结队归林栖息，长期与人们和谐共处。

喜欢竹子，无论走到哪，遇到竹子总会傻傻地看上一会，才心满意足。如今城市绿化，小区房前屋后的空闲地儿，蜿蜒的河岸，都栽种了片片翠竹。河水清沏透底，水中浮莲舒展厚厚的绿叶，绽放或粉红或洁白的花朵，河边翠竹芳姿绰约，优雅飘逸。长长的竹影倒映在宁静的水面，与水中荷花交相辉映，形成无可比拟的美。我常在小河边散步，感受这如诗如画的美景。

忽一日，发现竹子下面有几处土微微隆起，崩开丝丝裂缝。好奇地蹲下去，仔细查看，竟是几棵小竹笋羞涩地躲藏在下面，呼之欲出。第二天迫不及待跑过去看，嫩嫩的小芽已拱破浮土，冒了出来。我像对待刚出生的婴儿一般，轻轻用手触摸，没想到它们竟然异常坚硬，这大概就是竹子的坚韧性格吧。第三天再过去看，已窜出一米多高，又过几日它们便枝展叶茂，与老竹子一般高低。惊人的生长速度让人惊叹！

喜欢竹子，喜欢它的清风亮节，喜欢它的高雅飘逸，喜欢它的虚怀若谷，喜欢它的坚韧挺拔。它那顽强的生命力，给人激励，让人上进。

每每看到竹子，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和爱怜，脑海里就充满种种回忆。想起外婆和蔼可亲的面容，想起瓦罐里清枝绿叶的竹叶茶，想起充满欢乐的大竹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