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金罗镇

我的家乡金罗镇
文/陈军


我们对于景，往往是世界这么大，我要去远足，却忽略了身边的一袖美丽；我们对于人，往往是远道的和尚好念经，却忽视了身边的一茬卓越。这里，我不谈人，专谈景，你还在给别人讲四川九寨沟而唾沫飞溅，却早有人对澧县九寨沟捷足先登，这个九寨沟就是澧县金罗镇境内的夫人寨。
从金罗镇镇政府所在地出发，沿着鲁家冲水库大堤前行两公里，就到了夫人寨客栈。
在进入夫人寨客栈之前，我要说一说鲁家冲水库，这个水库不大，但水深不可测，为全镇人民提供生活用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大堤上俯瞰，水库犹如一块温润的碧玉，玉养人，人养玉，人因玉而筋脉通精血活，玉因人而晶莹剔透而一尘不染，金罗镇多青山，也不乏秀水，山环水绕，山水相依，正是金罗镇的特点。假如只有山，就像人只有骨骼，而没有柔肠，这座水库恰似金罗镇的柔肠，牵动着我的心弦，又似一汪秋波，一波一波冲击着我的渴慕，从此我将不移情别恋，轻啜一口，滋润终生。
进入夫人寨客栈，坐在二楼任山风洗面，让百鸟的和鸣给灵魂搓澡，远离城里的繁华喧嚣，摆脱了名缰利锁的羁绊，整个人就跟这里的山一样干净，跟这里的水一样明澈，一下子放松了许多，这里的山青碧得像一个梦境，这里的水纯洁得像赤子之心。夫人寨客栈前有一口小小的池塘，清澈见底，鱼虾皆若空游无所依，鱼鸟在水面轻盈掠过，疾如闪电，倏忽不见，犹如无法把控的人生命运；池塘之上，有一眼山泉，汩汩汩汩，汇入池塘，我掬一捧水，灌溉喉咙，甜，甜，是那一种抵达周身，洗涤灵魂的甜，干脆，将随身带的矿泉水倒掉，装一瓶山泉，带回城，慢慢浸润喉咙，清洗结茧的思想。
既然是客栈，岂可久留？其实，宇宙也是人生的客栈，一生不过是一宿，尔后，归于万古洪荒。正因为人生如此短促，我们何不赏美景，做美事，怀美意呢？于是，我们从夫人寨客栈出发，去看看上马墩，去看看和尚岩。行文至此，我们不能不说说夫人寨的来历，李自成兵败，携高夫人等一干人马从湖北一路撤退，看到金罗镇境内山清水秀，树大林密，进可攻退可守，便驻扎于此，高夫人在这里一面与官军对抗，一面与此地居民休养生息，百姓对高夫人敬爱有加，便将原来的山寨唤作夫人寨。夫人寨的山青翠欲滴，绿色的世界无边无际，与蓝天吻合无缝，随便站在哪座山头看夫人寨的水，看到的都是虽大小不一，但酷似蓝宝石的镜面，不必揩拭，若能，装进口袋就带走吧！但大自然的馈赠，是公正无私的，你爱夫人寨，你就常来，但你带不走她，她却俘虏你的心，带走了你的魂。


沿着去往和尚岩的路上走一小段，靠右翻山，上五十米，看到了一块石头，这就是上马墩，石头之上，马蹄痕迹清晰可辨，遥想当年，官军围剿高夫人部，高夫人策马登山，官军穷追不舍，马踏此岩，借势飞天……这正是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此岩让高夫人逃过劫难。因为高夫人爱戴百姓，当高夫人离开夫人寨，要去往别处继续征战，将儿子寄养在此的时候，老百姓十分乐意，于是留儿沟这个地名就诞生了，代代相传，金罗镇人对留儿沟的故事至今耳熟能详。
夫人寨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夫人寨有个地名，叫高家岭，但奇怪的是，高家岭一带的人全不姓高，基本姓陈。谜底马上可以揭开，老百姓为了保留高家血脉，不让官军知道，将高夫人儿子改姓陈。此人就是二十年后威震澧州的陈延杰。传说，陈诞生之时，鲁家冲水库有一条大鱼，掀起滔天巨浪，风水先生见了，便说：“此地要出人了。但此人日后又难逃劫数。”往鲁家冲方向去，有篓子等着它（鲁家冲原名应为篓子冲），往大猫坪方向去，有一只大猫等着它，往铜盘大丘去，又要落进铜盘里，无水而死，去油炸屋场，又要遭油炸，去岩板垱，落在石头上也是干死，去曾家台（原来应为罾家台），又要掉进饭罾里，待在水库里不动的话，又有仙人打网，真是逃无可逃……鱼为奔波始化龙，无奈龙犹有竟时，岂不悲壮？
想想陈延杰二十年后，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反抗朝廷，振臂一呼，响者云集，所部最后被镇压，陈壮烈牺牲，但遗传了其父母的血性，可歌可泣。


夫人寨上面有瞭望台，壕沟，仙人榻，演兵场，兵葬坟，和尚岩，灵屋岩，上马墩，下马墩，羊子坳，衙前寺等地名。每一个地名都是一串故事，夫人寨因为有了故事，而有了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遥想高夫人在瞭望台观察敌情，枕戈待旦，夙兴夜寐；遥想高夫人进入壕沟，与士兵共同将巨石推下山崖，砸死无数官军；遥想高夫人以天为账幕，以地为床单，感动上苍，上苍降下仙人榻，让她小憩；遥想演兵场上高夫人英姿飒爽，遥想兵葬坟里兵戈闪亮，遥想和尚岩边李自成心如止水，遥想灵屋岩边，多少抗清义士抛头颅洒热血，遥想高夫人在上马墩飞天，在下马墩下马，到临澧新安继续抗清；遥想成群结队的羊子角上挂着灯笼，冲向夫人寨，而衙前寺的耳目早已报告给高夫人，高夫人终究逢凶化吉……
夫人寨的故事荡气回肠，夫人寨的文化源远流长，夫人寨啊，我来，你是我精神的原乡，我离开，在梦里，将你一袖珍藏。
我用双手抚摸上马墩，抚摸历史的沧桑，犹如抚摸我的过去与现在，犹如抚摸我久久遗忘的奶名。
有来就有往，有聚就有散。与上马墩一聚，然后作别，前往和尚岩。

途中，一百多亩地栀子花洁白地绽开微笑，那种馥郁犹如一支强大的军队将我团团围住，我根本无法突围，犹如一汪栀子花的海洋，让我无法泅渡，我只能任栀子花香打败我，俘虏我，进入我，彻底征服我。不，我要想办法，你看枝头的那一只游手好闲的蝴蝶，不是我吗？你看那头聚精会神采蜜的小蜜蜂，不是我吗？你看栀子花下的那厚实的泥土，不是我吗？蝶恋花，蜂采蜜，泥育根，这是人间最长情。

若于此处，建一小木屋，听山风打着呼哨，看山雨唱着含混的歌谣，遭遇野猪成群结队地奔跑，让豺狼虎豹加速我的心跳，最好，握住小鹿的角，小鹿对我善意的轻踢一脚。这夫人寨里众多的知名不知名的野生动物，与我结成了毫无利益勾连的同盟。凶险人世间，有多少连横，就有多少张仪，我自为苏秦，只是合纵，做我自己的宰相。木屋有漏，仰头观星星神秘地眨眼，或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感人生盛极而衰，衰极而亡，岂不是一件很哲学而又醍醐灌顶的事情？
长江击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夫人寨之大，我只用方寸地建童话里的小木屋。



别发感慨了，继续前行，登高。到了和尚岩旁，蓦然发现，这块石头，酷似和尚。我在想，这就是石化的李自成吗？如是，则干戈化为玉帛了。直捣龙庭的李自成，最后却变得如此安静，其实，这也正是所有人的必由之路。少年时学儒，血气方刚，龙腾虎跃，横冲直撞，不知天命；中年时学道，万事穷通，乐天知命，清静无为；老年时，则学佛，放下屠刀，圆满，最终圆寂。李自成若真是早逝，自然就是早慧，大彻大悟了。站在和尚岩边，久久不愿离开。
我开始了关于人生的思考……
下山吧，我们下山，有上山，就一定会下山。无论你贵为王侯，无论你贱为草民，都要下山。夫人寨，是你前世就开的一朵花，为你盛开到如今，也必将盛开到永恒。
最后，我要说，我的家乡金罗镇是湘鄂边的交通重镇，呼啸的列车从这里经过，小时候我和我外甥经常在轨道边玩耍，现在啊，这一节节车厢都装满了乡愁；我的家乡金罗镇是湘鄂边的经济重镇，地下沉睡的矿藏资源十分丰富，已经探明的石膏储量2.7亿吨，且层位浅、品位高，开发潜力巨大，小时候，拿着一小块石膏，摸来摸去，恰似摸着少年驿动的心，而今啊，摸着石膏，摸到的是沧桑的人生、不老的乡情。不过，我的家乡金罗镇最为闪烁的名片是文化名镇，因为夫人寨，历史在这里延伸，文化在这里璀璨。我的家乡金罗镇就在夫人寨上马墩上策马扬鞭，一日千里地奋进着，故事，就这样美丽地续写着，文化，就这样薪火相传，恒久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