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也有春天

野百合也有春天

盛夏时节，雨水骇人的充沛，花草瓜果肆意地膨胀，一条寂寞得令人窒息的小径两旁，有很多的野百合，迎着水气的滋润清清爽爽地开放，晶莹璀璨，没有尘埃。野百合在初春静静地开，初夏静静地放，饱含寂寞的憧憬，没有辜负生命的纯粹，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如期地与你相见。
夏欣独爱野百合，感觉对方就是自己的生命，野百合的盛开，是感受生命绽放的过程。此刻，她是兴奋的，也是怅然的。夏欣是家乡重点初中唯一一个考入县城重点高中的学生。夏欣家庭条件不好，除了勉强填饱肚子外，几乎没有其他辅食，能上高中也是掏出老底借遍亲友。
初秋是个忧郁的季节，和她的颜色一样伤感。天，蓝蓝的，好高，好远。一只孤雁，迎着夕阳，向含黛的远山飞去。
刚来这里，一切都感到新奇，毕竟第一次到城里。有商铺，还有超市；有小吃店，还有酒店；有民居，还有高楼。
高一按中考成绩分班，夏欣分到普通班，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平凡质朴的不起眼，稀疏的短发，蜡黄的面孔，陈旧的衣着，不爱说话，不爱笑。她的饭菜和日子一样无滋无味，每餐都是白米饭加咸菜。她的负担与其他同学一样，被学习压得踹不过气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特快班有个城里的男孩，不仅是学霸，长得帅气，体育音乐方面的特长也迷倒一大片女生，叫陈锋，锋芒毕露的锋。
陈锋浑身散发着蓬勃的活力，分数辗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学生，校运动会是女生目光聚焦的终点。那天的篮球赛上，陈锋是最闪耀的巨星，具有无与伦比的身体素质与篮球智商，惊人的弹跳、霸气的扣篮，赛场上锐不可当。夏欣坐在看台上鼓掌鼓到手心痛，朝陈锋甜甜地笑。
一片秋叶随风眼前滑落，没有对树的眷顾。夏欣知道，你的目光不会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即便永远是两条平行线，能看到你的身影就是我的快乐，再懵懂的少女也无法掩盖初开的情窦。有一句话叫做：爱上一个人可能只用一瞬间，忘记一个人却要用一辈子。陈锋，你就是我需要用一辈子来忘记的那个人。
晚饭后，夏欣不喜欢凑热闹聊八卦谈帅哥，寂静而安详地在校园后边小山坡上看书，宁静里独自清欢。天近黄昏，杂草在脚下随清风抖动，这人世间呀，有的注定血统高贵，有足够的经济资源满足学习的深造，成为人中龙凤，而有的就是荒野里无名小花，贫瘠中生长，还要面对恶劣的风雨考验，卑微而坚强地活着。
即便卑微，也阻挡不住夏欣求梦的脚步。一学期下来，成绩一跃到班级前十名，夏欣没有激动，瞅见窗外陈锋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碎，之后很多个不眠之夜，自己动手一片片粘起来。
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很冷，冷得彻骨。夏欣真不希望春节的鞭炮声在耳边轰鸣，深夜，屋外是一片皎洁的雪，冷月的清辉毫不吝啬地洒满一地。儿时一起的玩伴有的打工挣了不少钱，有的还带男朋友回家，只有夏欣成了另类，似乎自己也弄不懂自己是究竟是其他人眼中讽刺的笑柄还是羡慕的对象。父亲说，我种了一辈子庄稼，也不会教育儿女，你是我的骄傲，只要努力了，地里的禾苗总会有成熟的一天。
几天后，回到日思夜想的校园，除了功课外，日思的是陈锋夜想的是陈锋。初春，乍暖还寒，火急火燎的学习在紧锣密鼓地继续，吊儿郎当混日子的不多，这所学校的重压让夏欣懂得了读书是改变命运最佳的捷径。
这学期很难搜索到陈锋的影子，被爸妈逼到老师那里偷偷补课，害的很多苦不堪言的女生怨天尤人。夏欣探听到陈锋的女朋友也在特快班，故意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一次，漾起一阵芬芳，天使般的美貌是上天刻意雕琢出来的。
阳春三月，山坡上长满葱茏的青草，远处的桃花红了，樱花白了，吸引了不少观赏者。脚下这些默默无闻的草没有人在乎它的存在，餐风饮露，吃力地向上延伸，仿佛渴望长出花的梦想。
一天，不远处一根细长的小草上举起一朵孑然独立的黄白色，没错，就是野百合，淡雅而清香，不似牡丹的雍容华贵，不似玫瑰的孤高冷艳，犹如深夜里悬浮在空中暗淡的星。渺小而卑微的野百合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春天，浅浅地羞涩地迎风微笑。
爱看书的人摆脱不了孤独的纠缠，跟着文字爱着、痛着、恨着。夏欣在图书馆借好书到后山坡看，人物多舛的命运被作者涂上了色彩，抹上了光泽，这些色这些光时强时弱，你要跟着作者一起深入血液嵌入骨髓，才可走进他的灵魂，同时也让自己走出迷茫，走出困顿。
而，有的痛，找不到理由，只清楚心真的很痛。在这个犀利的秋天，在这个寂寞的小山坡上，凋零的野百合枯萎成了一株株杂草，在秋风中坚韧地支撑，它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野百合也有春天。
每一个春天都有关于野百合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不同的凄境。陈锋的女朋友另寻新欢，夏欣对她咬牙切齿地恨，至于是恨还是喜夏欣也弄不明白，青春的懵懂还不能完全理解爱情演绎的过程，有的悲剧就是在呜咽与撕裂中产生的。
一个个寂寞的黄昏缱绻了野百合的清芳，话里话外，故事跌宕成殇。夏欣像极了山坡上的野百合，隐遁于尘世之外，封闭于素心若简。初次与陈锋搭话惊了夏欣一跳，身后漾起浑厚质朴的歌声：仿佛如同梦一场，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歌声那么耳熟，是夏欣百听不厌的《野百合也有春天》，罗大佑的经典。望着身边清寂的野百合，如痴如醉地转头，一时哑了嘴，对面陈锋清癯的面庞，高挺的身材近在咫尺。陈锋打破僵局：你喜欢野百合？
是的。夏欣腼腆地扯了下衣角，脸红不止。
在看什么书？
沉默了片刻：挪威的森林。
我也喜欢村上春树，文字时而轻快时而沉重，语言纯粹而老练，你还挺时尚的嘛。
不是的，随便看看。夏欣显得手足无措，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叫陈锋，很高兴认识你，以后我陪你一起来这里看书。
夏欣激动得一时忘记了自我介绍，吞吞吐吐地回了两个字：好的。
晚自习前，夏欣向班主任辞去了学习委员的职务。此后，夏欣飞快地吃过晚饭，很早就到坐了一年多的山坡上，这里除了夏欣外，极少有人光顾，如孤独的灵魂，被隔空了。陈锋到得也早，他看的不是课外书，而是复习资料，这次，拘谨的夏欣趁陈锋投入探究一道数学题时，细瞅了一眼对方，褪去了之前的蓬勃朝气，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沧桑与迷茫。他们不聊天，夏欣也不不好意思开口问。
每天的倒计时刻，夏欣都能如愿以偿地惦到陈锋的到来，关于夏欣与陈锋好上的绯闻传得漫天飞舞，说灰姑娘找到了水晶鞋，坐上了南瓜车。陈锋对夏欣说，你在乎这些吗。夏欣摇摇头，不敢直视对方。陈锋笑了，笑容比阳光还要璀璨。四周，几朵早开的野百合暗香浮动，山坡有了一丝浪漫与温馨。
初二的期末考是年级段前一百名学生压力最大的考验，学校为了因材施教，根据接受能力与消化能力，特快班重新调整，一下子部分成绩不理想的反而成了后起之秀，相反之前分数还过得去的有的在走下坡路。
这次，夏欣要使出背水一战的毅力争取进入前五十名，不仅仅是为了陈锋，更是为了自己。上次期中考排名112，进前五十比登天还难。初夏，不甘冷落的野百合尽全力地将含苞的花骨朵奋力地撑开，舒展丰盈的花瓣，用坚韧和恒心开始了一段与自然的耐力赛，它的固执不是为了招蜂引蝶。
夏欣将课外书换成了复习资料，成功是属于那些有准备，肯付出，愿努力的人。当夏欣有不懂的向陈锋请教时，发现陈锋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有的题目甚至他也不会做，陈锋的名次能遥遥领先于年级之上其中必有猫腻，这堵墙，夏欣没有捅破。
夏欣顺利进入特快班，前面提到的那个上天故意精雕细琢的天使打入凡尘。夏欣还被安排在陈锋的同桌，一个星期内，夏欣遭到两次羞辱。一次是天使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黄毛丫头问：你就是陈锋的女朋友？
面对挑衅，夏欣面无惧色：不是，好朋友而已。
天使来了句善意的忠告：山珍海味吃腻了，野菜当然会另有一番滋味。
夏欣低头不语。天使走后，陈锋过来：你做我的女朋友吧，前世今生的回眸，只为等你一人，等我们都大学毕业我会娶你的。
甜蜜的心思掀起心中的波澜，麻麻的，酸酸的，暖暖的，还有点痒，夏欣想这就是初恋的味道吧。脸一阵绯红，任这把火毫无顾忌地燃烧，这把火，烧得夏欣遍体鳞伤。
两天后，陈锋的母亲直奔教室，原以为未来的婆婆见到儿媳妇会欣喜得开花，哪知这个没素养的泼妇当着众同学的面破口大骂夏欣不要脸勾引陈锋，引来隔壁班同学看热闹，夏欣面对泼妇的恶言恶语没有以毒攻毒的邪招。陈锋在一旁怯得一声不吭，任由母亲无理取闹，夏欣气得眼泪咽下去。
为了息事宁人，班主任将夏欣和陈锋的母亲叫到办公室，这个不讲理的女人继续嘲讽夏欣，就这种土不拉几的乡巴佬还想和我们家陈锋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要是我们家陈锋考不上985，你这个野丫头可要负全责。这是哪门子的歪理，好几个老师在旁边劝解招架不住她的凌人气势，陈锋没有过来解围。
好不容易送走陈锋母亲后，班主任递了杯茶，叫夏欣坐下：对不起，夏欣，让你受委屈了，你家的情况我们早就了解，你是个刻苦用功的好学生，我懂你的，高考在即，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你的前程。
夏欣扭过头，没有流泪没有说话，班主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看了不少的书，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你应该读过，里面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天下就没有偶然，那不过是化了妆的、戴了面具的必然。以后你会发现，很多人的面具会在长久的相处过程中摘掉。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到中年后的夏欣彻底醒悟到班主任老师这句话的深刻。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夏欣没有接那杯茶，起身离开：谢谢老师，我会有分寸的。
教室里乱哄哄的一团，在心力交瘁的夏欣走进后顿时静下来。同桌的陈锋刚要说对不起，夏欣死死地盯着狼狈的陈锋：你窝囊我不在乎，你平庸我不在乎，你是否真的爱我？爱这个词即便是高中初恋的对象也是暗地里偷偷地倾诉，没有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毕竟不是在拍电影。
夏欣的声音很大，听不见周围一丁点响动。陈锋不敢看她，想了一会儿：可能吧。
夏欣对陈锋点了点头：谢谢你给了我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爱恋。接着将课桌挪到教室最后面的旮旯，掏出作业本眼泪哗啦啦地喷涌。
野百合有包容一切纷扰的胸怀，我的青春没有错过你，只不过这部彩色故事片中此段是黑白纪录片，你不过是我青春中一杯淡然无味的白开水，会在时间和空间的隧道里慢慢淡化。我还是悬崖边的野百合，暴雨熄灭不了我的芬芳，狂风摇曳不断我的身姿。
高考一天天逼近，四周的空气异常凝重，剑拔弩张的氛围下极度紧张，夏欣没有再去校园后的山坡，任野百合随意开放，夕阳会洒下余晖，月光会投下清影。
有人说初恋是用来回忆的，偶尔擦肩，不由得想起一起在后山坡上等待野百合也有春天的点点滴滴，有时候我会在梦里梦到你，本以为这段情感可以断掉，却不可思议地在生根发芽。深夜数自己身上的伤痕，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怨你念你真情永不变，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沉思过去，无法挽回，不想后悔。
陈锋约过我几次，我没有答应，仿佛不曾有过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侃侃而谈的口吻和他说笑，淡出了我的视线。陈锋也改变了很多，曾经熟悉的阳光挂在脸上，几次测验很不理想，他跑到篮球场一身大汗淋漓后，引起不少迷妹的尖叫，不久，身边多了一位俏丽的女生，她的容貌同样是我无法企及的，撅嘴眯眼都是那么动人。多么温柔而矫情的画面，就算那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野百合也有春天。
高考那天，心情倒突然的放松，外面下起淅沥的小雨，不成线地串下来，听不见声音，看不见终结。窗外正好能远视到已经几个月没有去的山坡，有些事情，真的很难分清谁对谁错，我觉得我按照正确的方向走，问心无愧，就能坦然地接受变故与困阻。
三天的考试结束如释重负，有悲有喜，历经三年的磨练，苛刻地要求自己，我的青春不苍白不遗憾，真的想吐槽一句：没经历高考的人生，真他妈的是一种遗憾。
为了我读书，家里欠下繁重的债务，没有和其他同学那样享受不曾有过的放纵。填报好志愿后，淡定地背上简单的行囊到北京打工，让佝偻的父亲到时候将录取通知书寄过来。我有信心，就像野百合一样，春天来临一定会美丽地绽放。
读大学期间，我边打工边学习，不要家里一分钱，偶尔还寄钱回家。在这个飘雪刺骨的季节与城市里，从同学群中了解到陈锋高考落榜，放弃父亲用后台势力争取到的一所重点大学，去了体校挥汗如雨。他加了我好友，经常发照片在朋友圈，阳光帅气，我们基本上不交流，偶尔客套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