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婷
蒙蒙山色中，细雨如同针芒轻轻啄着凹凸不平的石阶，山雾朦胧的远方隐约传来几声细碎的啼叫。一阵悦耳的歌声打破了清晨的静谧。
清明前后，茶树开始长出新叶。细嫩的芽叶，是一家茶农赖以生活的支柱。
领头的周姨远远走在前头，她招呼着大家赶紧到达“战场”。远远看去，这一支队伍活跃而迅速。但走近一看，这一支队伍包容万象，有尚在哺乳期的妇女，有手提小竹篮紧紧跟着长辈的孩子，有头发花白的老年人。她们或背或提着一个竹制装具，嘴里还不忘唱着采茶歌：
“采茶姐妹上茶山，一层白云一层天，
满山茶树亲手种，辛苦换得茶满园。”
年轻的小姑娘现在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新学徒。她背着斗筐紧跟在周姨的后头，一路上嘟嘟囔囔地小心避开遍地的污泥。最近她才明白采茶要择一芽二叶或者三叶，采茶需要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夹住芽尖和嫩叶，再轻轻采下。可就连这些采茶的常识都是她昨日挨了几阵子骂，好不容易才记下的。到达茶园后，她凑到周姨身边，丝毫不惧周姨脸上的面无表情，扬起笑脸，“师傅，我今天一定能采够数！”
“得，小姑娘能坚持下来就不错了。”旁边有一道苍老的声音插了一嘴。
周姨只是淡淡嘱咐一声：“受不了了就到一边休息。”似是觉得不放心，又调整了一下小姑娘背篓的绳带。
太阳慢慢爬上了山，激情又热辣的阳光炙烤着地面，一股股热浪随风袭来，茶园里的小孩子们大多都唉声叹气，就连有些经验老到的大人也受不住。小姑娘看了看不远处几乎没有抬过头的师傅，她脸上脖子上都是细密的汗，但动作没有慢下来。她背上的竹筐已经装了一大半，几乎是自己的三倍。小姑娘暗暗地咬咬牙，也学着师傅把芽尖快速地捏下，放进背篓里。
刚摘下的茶青不能过夜，需趁着还没凋萎，赶紧将茶叶杀青。这是个气力活，也是个巧手活。反复揉捻，调控火候，注意着每一块区域的热度。周姨下手迅速，布满老茧的手一下一下地揉搓着茶青。锅炉蒸着热气，她额头上的汗珠子也终于跑出来了。小姑娘看得仔细，见师傅累了，也非常乐意上前帮忙，但她却揉得不匀，茶青弄得满手都是。周姨瞟了几眼，倒是想骂两句。看着小姑娘红肿的手，责怪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只是将摊了一地的茶青进行了初步加工，清朗的墨色已经浸染了天空。小姑娘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周姨招呼着小姑娘在小院坐下，又撮取些许茶叶放进公道杯。茶叶在沸水的激荡下充分浸润，像一群着绿衣的舞者。茶叶在品茗杯和闻香杯流转了一圈，颜色由浓转淡，但香气却由淡转浓。小姑娘正想试一试新茶，却被周姨用力拍了一下手背。“急什么？”她边泡边观察着茶色的变化，待到茶汤色泽鲜亮，她才示意小姑娘拿起茶盏。小姑娘轻抿一口，浓郁的茶香味伴着些许的甜香冲击着味蕾。小姑娘双眼蓦地发亮。
“想学吗？”
“当然想！”
月色温柔地铺泄在小院里。周姨看着突然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不自觉笑了。从前跟着父亲试茶的情形仿佛在眼前回放。茶香自院内旋起，绕过房梁，变成了一朵山茶花，化成一缕飘荡的烟雾，飘荡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