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镜子

张丽婷

它有记忆以来，
就知道自己是一面镜子。
一面存活在十九世纪初的水镜，
只能倒映出扭曲模糊的世界，
倒映着长辫子黄皮肤的瘦长身影。

不久，
它被脚步踏乱
被鲜血染红，
被烈火烧尽。

二十一年的斗转星移，
它变成凹凸不平的铜镜。
只映出一面旗，
印着天空和太阳。
却看不清那天空是几横，
太阳是几撮焰。

六年光阴
还是那面铜镜
却也不是那面铜镜
他看到一面鲜红的旗帜傲然挺立
镰刀，斧头，一颗黄色的五角星

二十多年的洗礼
被鲜血覆盖的铜镜啊
终有一股力量把它擦拭干净，
终于看到熟悉又陌生的红旗。
斧头变成了锤子，
旁边站着一个新面孔，
印着五颗星星。

原来是你把老红旗的星星抢走了！
它觉得很好玩，
于是笑眯了眼。

睁眼时一切都变了，
好清晰，好明亮。

原来它变成了一面玻璃镜。
周围好漂亮，
它看到一栋栋正在施工的大楼，
楼的对面是大海，
它还看到一个老人在用苍老的手指画圈。
它跟着老人的动作转动自己，
却被施工扬起的灰尘蒙了眼。

周围又变了。
这回看不到海了，
却看到天边一束黎明，
黎明之下是好多人，
他们看向同一个地方——
一个台子，一个升旗台。

它发现了，
那些人胸口有熟悉的图案。
镰刀，斧头。
而台上飘着的旗印着五颗星星。

它看到他们的嘴在动，
眼中有泪蓄着，
脸上晕着红色，
红得真像那两面旗的颜色。

原来老朋友这么厉害啊。
它想。
然后它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