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的顺序

诗墨斋
远看山有色
近听水无声
一一观察事物要有顺序

特别喜欢王维的那首诗《画》。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很多人把它理解成是一个谜语，那么谜底当然是画了。如果王维是画家，他在教我，哪些景物可以入画。山青青，水无语，花还在，鸟不惊，这是多么巧妙而有富有诗意的画面。

如果王维是作家，他在告诉我，我该如何观察并描写景物。远看，近听，从远和近这两个字我读出了观察的奥秘，那就是观察的顺序。

观察一个事物，你可以选择远和近两个不同的方位。远看就是从整体入手进行观察，像摄影师用的广角镜头，你可以大致看清事物的全貌，然后你可以把广角镜头渐渐拉回，变成特写镜头，进行局部观察。

你要明白，同一个景物，你站在不同的方位，从不同的角度看，你看到的情景并不一样。你的眼睛也许会骗你。

不信，你看韩愈的《早春》这首诗中写“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早春的小草，刚刚经历了寒冬，有的发了芽，还有许多躲在泥土里睡觉呢。所以从远处看的时候，你觉得那草绿油油的，仿佛手拉着手连成一片，你以为它们很浓密，可走到跟前一看，你不禁愣住了，小草怎么稀稀疏疏的!甚至，你睁大了眼睛，却几乎找不到它们。是你的眼睛骗了你吗？不，这就是远看和近看的区别。

我们还可以从其他诗句中找到远看和近看的区别。我们来随着几位诗人极目远眺吧。“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是远望一池荷花的情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这是小船在江上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天边的情景。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这是远望洞庭湖的情景。

我们再来看近看是什么感觉。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是一只鹅游到骆宾王的面前啦。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这是王昌龄的特写镜头对准采莲女灿烂的笑脸。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这是杜甫眼睛盯着渔船上的灯火。

观察事物除了远和近两个方位，还有其他的视角，比如仰望和俯视。我们来看同一个诗人仰望和俯视的不同感觉。以杜甫的诗为例吧，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抬头望，多少惊喜多少诗意就在诗人的眼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如果爬到泰山的顶峰，往低处看，那种一切尽收眼底的畅快就会涌上心头。

同一个诗句中，诗人会不住地变换观察的顺序，比如王维的《山居秋暝》，抬头望，明月松间照，低头看，清泉石上流。李白的《静夜思》中，举头望见天上的明月，低头看见满地的月光，勾起思乡之情。

一远一近，一俯一仰，这就叫观察的方位顺序。站在不同的方位，从不同角度看事物，会呈现出不同的观察效果，就像苏轼形容庐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确，远近高低就是观察事物的不同方位，远处看，虽然模糊，但是有整体印象; 近处看，虽只是局部，但是却看得很清楚。从低处往高处看，从高处往低处看，效果也不一样。

王阳明12岁时作诗《蔽月山房》：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于天，当见山高月更阔。看似打油诗，实则蕴含哲理，角度不同景物就不一，但胸怀格局却有天壤之别！对学有余力的孩子可稍作延伸。

巴金在《鸟的天堂》中描写大榕树时也采用了远近不同的观察顺序。从远处看，大榕树模模糊糊，看不清主干在什么地方，还以为有许多株榕树，当船渐渐逼近榕树，有机会看清它的真面目，枝干不可计数，枝上又生根，有许多根直垂到地上，伸进泥土里。再往近处细看，每一片绿叶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看: 那么多的绿叶，一簇堆在另一簇上面，不留一点缝隙。那翠绿的颜色明亮地照耀着我们的眼睛，似乎每一片绿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

作者的视线从远到近，从看不清到看清它的真面目，甚至到每一片闪闪的绿叶。这株美丽而又奇特的大榕树就这么生机勃勃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欣赏了巴金对大榕树的描写，我们再来欣赏一篇写花的文章。初中有一篇写景的散文，宗璞的《紫藤萝瀑布》我挺喜欢。作者也从远和近两个不同的方位观察了紫藤萝。大家知道，紫藤萝开得极其繁茂，一棵树上伸出无数枝条，每根枝条上开出无数朵花，你想象一下，如果站在远处观察，你会看到怎样的景象，那么我们来看作者是怎么描述的:

只见一片辉煌的淡紫色，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紫色的大条幅上，泛着点点银光，就像迸溅的水花。

你看，远远看一树紫藤萝，作者觉得它就是一条瀑布，一个大条幅，这瀑布大得看不清它从哪儿开始，流泻到哪儿结束，花儿在阳光下灿烂地开放，紫藤萝就是这么灿烂，就是这么繁茂! 这就是远观的整体效果。

好，我们随着作者的脚步再观察一穗花。每一穗花都是上面的盛开，下面的待放，颜色便上浅下深，好像那紫色沉淀下来，沉淀在最嫩最小的花苞里。

你看，这是一穗花的颜色和形状。作者的视线再一次移动，她将特写镜头对准了每一朵花:

每一朵盛开的花，就像一个小小的张满了的帆，帆下带着尖底的舱，船舱鼓鼓的，又像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就要绽开似的。

每一朵花盛开时的样子，就这么生动逼真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同样是这一树花，你看，远看，近看，细看，各个不同的角度来看，紫藤萝花就呈现出不同的样子，给我们不一样的美感。这么多的不一样，其实就是立体而又全面地展示出景物的特点。你说，这样的景物描写怎能不生动?

生活中，你经常会看到许多熟悉的景象，一条河，一座桥，一棵树，一朵花，一丛草，那么，希望你养成这个好习惯，从远近高低各个不同的角度观察它们，你会觉得，你的眼睛变美了，你的眼睛变大了。

因为，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