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画圈

愚人画圈

我是一个迟缓的人。凡事迟缓，只有一件事看起来是快的——衰老。迟缓而衰老，衰老而迟缓。我们村的人一生都只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画圈圈。画圈圈可以理解为刻年轮。有的人刻在土地上；有的人刻在水上；有的人刻在空气上。刻在土地上的人勤勤恳恳，老实本分。踏踏实实，一圈又一圈，你总有一天会看到他的成绩。刻在水上的人就是一石头砸下去，圈圈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那种工程，是刻在土地上的人难以企及的。你会马上看到他的成绩，并叹为观止，自叹弗如。刻在空气上的人，成就是最高的，但是没人知道。知道了也不能理解，理解了也没法展示。

还有一个人，他和谁都不同，他把圈圈刻画在沙滩上。他就是那个迟缓的我啦。我当初选择刻在沙滩上，主要是考虑环境、风水。可是，你明白：沙滩上风大浪大。往往一个圈圈还没刻好，上一个圈圈就消失一半了。如果你不管上一个圈圈的话，那当你刻好最后一个圈圈，它也就成了第一个圈圈。所以我总是返回去修补原来的圈圈。我总是希望把它刻得再深一些，能够抵挡风浪久一点。但这样做效果甚微。所以你看到我时，我总是在刻同一个圈圈。你看到我的圈圈时，又总是残缺不全。这样一来，你就会觉得我是个迟缓的人。这样一天又一天，年复一年，当别人在展示他们的圈圈时，我还在描摹我的破圈，人家就会由迟缓想到衰老了。

别人刻的圈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我的圈是越来越深，越来越破，圈里常常还会进水。而且我还要趁退潮的时候多刻一点。在沙滩上的圈还得永远刻，一辈子刻。我不会感到知足，也不能感到知足。因为一知足，圈就会化为泡影，这是一辈子的圈。

我不是没想过换个地方刻圈圈，可是一旦我在沙滩上刻了，我就不忍心放弃。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不忍心，只是小时候认为一切总有回报，一定没有白忙一场的事，所以就一直刻，直到长大也没回过神来。可能是这种圈刻久了，容易迟缓，迟缓而衰老，然后没懂事就直接老年痴呆了吧。

不过正常人的想法也不完全对，虽然我现在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在沙滩上刻圈圈也不见得行不通，虽然至今还未成功。但是话说回来，如果已知会成功的事，你再去做，不就多此一举了吗？一件已知能成功的事，放在任何一个有天赋，肯勤奋的人身上，就一定会成功。但是社会的进步，文明的发展更多取决于那些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知道对错的事情上。这些事无论放在有天赋还是无天赋的人身上，都不一定成功。放在智慧的人身上，成功的几率就更小了。因为智慧的人知道这种事情成功的几率很小，而智慧的人一般不乏理智，理智又告诉智慧的人不要轻易尝试。

所以吧，那些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知道对错的事，（比如在沙滩上刻圈圈）还是由那些迟缓的，你不知道他在干什么的，甚至你觉得他不正常的人来做吧。事实上，说这些人不正常，不是夸他们与众不同，而是说他们会去做那些连他们自己也不知对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