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扑流萤

夏天的山村，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总是渴雨的。不论是“昼出耘田夜绩麻”的叔伯姑嫂，还是“傍着桑阴学种瓜”的兄弟姐妹，大家总在说，下雨啊，下雨啊。于我们孩子，自然不会考虑什么庄稼的长势，但对下午下场雨，晚上萤火虫多的事，我们是再熟悉不过了。

　　雨若是正好在傍晚停了，那是要像过年一样庆祝的。大家开始欢天喜地地张罗装萤火虫的物件。在母亲那一辈，听说都是用鸭蛋壳，上面留一个小洞，放进萤火虫后拿纸糊上，像个小灯笼。我们呢，则是用平时吃糖剩下的小玻璃瓶，在软木塞上钻个气孔。瓶子很小，只能装下三四只，因此平时吃这种糖时总会小心翼翼地留好瓶子，等蝉声如雨、百合花开之时，它们就有了用武之地。

　　夜的女神姗姗来迟，灯一盏盏灭了，星一颗颗亮了，玉米地里热闹起来了。先是一两只萤火虫在游走巡逻，然后是更多的萤火虫接连不断地亮起来。玉米湿漉漉的穗子上、长长的叶片底下，都时隐时现地闪着绿莹莹的光；一些游走的星星在身边慢悠悠地移动，忽上忽下、忽明忽暗；不远处的水塘上，分不清哪是萤火，哪是倒映的星光……这真是“小意达的花园”也比不上的美丽和梦幻！

　　正如夏夜不能没有萤火，夏夜的童话里也不能没有孩子。这时，再严厉的父母也不会残忍地逼迫孩子离开这场盛大的夏日舞会。即便不用轻罗小扇，萤火虫也是很好捉的。拿手轻轻一扑，这些小小的提灯笼的向导们就立马双眼一闭，坠地投降。你可别以为它们是懦弱，事实上它们狡猾得很，掉在草丛里的萤火虫会立马吹灭“灯笼”，趁你在黑暗中摸索之际悄悄潜入草叶底下，寻机脱逃。

　　表弟表妹是山里的孩子，是捉萤火虫的能手，每次总能满载而归。捕捉的时候，表弟整个人都跳起来，手指在空中轻轻一勾，顺势把指尖的萤火虫关进半握的空心拳头里。不服输的表妹虽怕不小心捏死了，不敢像表弟那样干，但也一样捉得很起劲，一只一只地往小瓶子里装。我学着表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倾斜身子，探进玉米地里，手慢慢地伸向空中，混着泥土味儿的雨水的气息钻入鼻子里，让人感觉轻飘飘的。啊，有一只飞近了……再等等……不，你别走啊……喂……回来……喂！

　　晚风轻拂，夕露沾衣，河汉清浅，皓月千里。我们带着满心欣喜，还有一丝困意，被星星点点的萤火簇拥着往回走。远远地看见，父母早已等候在门口。